夜千雪眸色微动，指尖轻点桌面，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殿中寂静无声，只有窗外风雨作伴。
林峰站立如松，衣角微动，眸中寒意未减。
夜千雪半眯着凤目，声音淡淡：
“你拖得住？”
林峰抬眸，眸底映着一线寒光。
“拖得住。”
“夜图已成，暗线已布。”
“林乾欲探，必中镜阵。”
“林山欲动，必破于北荒。”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让人无法质疑的力量。
夜千雪盯着他看了良久，忽然轻笑一声：
“朕若应你，便是把朝堂半壁交给你掌控。”
“你不怕，朕最后也一刀砍了你？”
林峰闻言，微微一笑，神情冷然：
“陛下若要动刀——”
“臣甘愿以头来领。”
殿中又是一阵寂静。
秦苏立在一旁，心跳微沉，隐隐能感到空气中的压迫。
夜千雪却只是轻声叹了口气，拂袖而起，走至窗前。
她望着外头连绵不断的细雨，背影在烛光下被拉得很长。
“天下棋局，不容半点仁慈。”
她缓缓转头，看着林峰：
“你若能撑到那一刀。”
“朕，自会给你立碑封侯。”
林峰眼神一凛，拱手深拜：
“臣，谢陛下！”
夜千雪轻轻挥手，转身回到玉案后。
“去吧。”
“从此之后，你与朕之间——只有成败，没有怜悯。”
林峰躬身一礼，起身退去。
帘外风雨大作，他步履不缓，青袍如剑，直入黑夜。
……
殿内，秦苏上前，低声问：
“陛下，真的全信他？”
夜千雪笑了笑，声音淡淡：
“沈策不是可以信的人。”
“但——”
“可以利用。”
她凤眸微动，低声道：
“他是这一局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只要在朕的掌控下，就够了。”
秦苏低头：“属下明白。”
……
大理寺后院，林峰归来。
风雨中，他独立于灯火之下，脸上没有半点疲惫。
陆敬、杜望、沈鸢齐齐跪地听令。
林峰淡淡道：
“夜图密令加密。”
“即日起，第一步：封锁北荒边境，截断赤盏后路。”
“第二步：散布消息，挑拨林觞与林尧、林乾之间的猜忌。”
“第三步：暗中联络旧北军，收编边镇余部。”
杜望低声问：“大人，若林家发觉——”
林峰轻笑：
“发觉又如何？”
“他们动得越快，死得越快。”
陆敬沉声道：“属下明白！”
沈鸢神色冷清，悄声补了一句：
“大人，北荒的火，已经烧到脚下了。”
林峰抬头望着天色，嘴角微勾：
“烧得越旺，夜图杀得越快。”
他低低一笑，声音冷到骨子里：
“这一次，我要让林家——”
“连尸骨，都烧成灰！”
风雨夜过，天色微亮。
大理寺后院，林峰立在廊下，青袍未换，眼眸沉冷。
风带着北地的寒意，似乎预示着什么即将来临。
忽然，谢凌风快步而来，声音压低：
“大人，宫里传信——陛下调动了北境散将。”
林峰眉头微挑，转身看向他。
谢凌风将手中一张密信递上，低声道：
“是……柳青辞。”
四字落下，如雷击心脉。
林峰指尖微颤，险些接不住那封信。
他闭了闭眼，强行按下胸口翻涌的情绪，缓缓展开纸卷。
纸上寥寥几句。
【北境流民动乱，散将柳青辞奉召，率旧部回归，暂驻雁门关。】
笔迹清冷，带着一丝宫廷文书特有的冷硬，却像一道重锤，直击林峰心头。
她还活着。
不仅活着，还一直在北境。
独自一人，镇压流民，守着那片苦寒之地，十余年。
林峰眼中一片幽暗，握着信纸的手，指节泛白。
谢凌风见状，低声劝道：
“大人，需不需属下暗中查探？”
林峰摇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不必。”
“我亲自去。”
……
午时未到，林峰一袭常服，轻车简行，独自出了大理寺。
北关驿道，寒风猎猎，尘沙飞扬。
远远可见雁门关下，一队灰甲军静静列阵，旌旗不展，只有冷风卷起尘埃。
林峰立在小丘之上，眯眼望去。
最前方，一骑独立。
那人一袭素白战袍，外披黑狐裘，背脊挺直，腰间横挂一柄长剑。
脸上覆着半面银面，遮去半张面容，只露出一双冷静而凌厉的眼。
哪怕隔着极远，林峰一眼便认出——
是她。
柳青辞。
他的母亲。
林峰站在风中，指尖微微颤抖，却死死咬住牙关，没有动。
不能动。
不能认。
这一刻，他只是一名默默远望的陌生人。
而她，是奉召而归的北境散将，是为了守国土而来的铁血女将。
寒风如刀，吹得他青袍猎猎作响。
林峰眼眶微热，却生生压下。
他深知，一旦此时失控，不止他自己会暴露，连柳青辞也会被林家盯上。
林山、林尧、林乾，绝不会容忍她活着成为朝堂外的一柄自由之刃。
“不能认。”
“还不到时候。”
林峰在心底一遍遍告诫自己，指甲几乎刺入掌心。
下方，柳青辞策马而行，率着旧部缓缓入关。
她的步伐稳健，军容肃穆。
即便眉间藏着风雪十年的冷厉，却依旧带着一种让人望之生寒的威压。
林峰目送着她一步步走远，胸腔里像压着千斤巨石。
忽而，他看到柳青辞在关口微微停步。
她抬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远远望向小丘的方向。
风吹动她的发丝与战袍。
银面下的眸光，透着一丝说不出的温柔与悲怆。
林峰下意识握紧拳头，身形一僵。
但最终，他只是低下头，背过身去。
柳青辞凝视了片刻，终究没动，只轻轻策马，随军而去。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关道尽头，林峰才缓缓转过身。
他的眼眶微红，神情却冷得可怕。
风雪扑面而来，他站在原地，仿佛与天地同在。
谢凌风悄然跟到近前，低声道：
“大人……”
林峰抬手，止住了他。
他轻声道：
“她活着。”
“就够了。”
声音里，带着隐隐颤抖，却又有着不可撼动的坚决。
谢凌风心中一酸，什么也没说，只默默立在他身旁。
风雪大作，吹乱衣袍。
林峰抬头，看着那片北天，眸中如有一把刀在缓缓出鞘。
——林尧。
——林山。
——林乾。
你们欠我的。
欠她的。
终有一日，要你们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