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凌风拱手:“是。”
林峰没再言语,只独自坐在灯下,默然看着那些铺在案上的图卷与残稿。
屋外夜深了,风更大了,卷得营帐一角猎猎作响。
可林峰只是静静坐着,右手摩挲着那封信的封口,眉眼低垂,神情淡漠。
夜里三更,秦苏也没睡。
她坐在女帝殿外侧厢房,披着狐裘,正看着一封旧信。
那是她早年在西域游历时收的一封告密信。
那人说:
【林山与西域坠星部有旧,曾赠五卷炼魂秘纹,换西金三千两,图再开古阵之门。】
秦苏合上信,目光沉了片刻,低声自语:
“他真要查出这条线,你还保得住他吗?”
屋后,一道声音轻轻响起。
女帝披着玄黑衣衫,走到她身边坐下。
“保不住。”
“但他若真查出,那我就陪他动一次林家。”
“天下若无林峰,那林山便该灰飞。”
秦苏没说话,只盯着她许久。
“可你……还是怕他查出太快。”
女帝轻轻点头。
“我怕。”
“他再狠,是我放出去的。”
“他若真撞死在林家的路上,死的是我这个皇。”
秦苏低头叹了口气,轻声道:“你有他,不如先护着他。”
女帝闭上眼,半晌才道:
“若林山是毒,那西域,就是根。”
“他若真敢拔,我便——替他断。”
黄昏未尽,长河前营外,斜阳落入山影,营旗猎猎作响。
营中传来通报:“苏家郡主求见,称有旧事相询。”
林峰合上手中账册,脸上神色未变,指尖轻敲案面三声,道:“请。”
语气清淡如常,仿佛只是例行公务。
门帘掀起,一袭水青色广袖罗裙踏入帐内,步履不疾不徐,簪花未动,凤目含霜。
苏卿儿来了。
她本不该来。自退婚后,朝野皆知她与林家那废子“恩断义绝”,往后路人。
可如今,她却因“沈策”之名,亲自登门。
她目光扫过帐中陈设,眼神冷淡,终于落在那名坐于主位的青袍男子身上。
“沈大人。”
“前几日,有人传言,大理寺近来查得极紧,连当年南郡盐道旧案也被翻出。”
林峰抬眸,淡淡一笑:“郡主消息倒是灵通。”
“这点事,居然劳您亲自跑来问?”
苏卿儿立于他前方,目光微沉,像是咬着一口话在斟酌,终究缓声问道:
“这旧案中,可有我苏家?”
林峰不答,反问:“你说呢?”
苏卿儿一怔。
林峰笑意淡淡:“苏侯早年任南郡守备,其下十年之账,未曾有密卷封存。”
“我大理寺近日翻账,确有几笔对不上的仓银、军饷、以及……西货流通。”
“但这些事,终究不是郡主经手。”
“您今日来,是替苏侯问话?还是……替谁探路?”
苏卿儿眼神一冷:“你是在威胁我?”
林峰起身,走至案边茶炉前,慢条斯理地替她倒了一杯温茶。
“我说的是事实。”
“若郡主听来像威胁,那便是心虚。”
他将茶推过去,语气依旧温和:“我与苏侯无冤,与你……更无怨。”
“但这案子落在我手里,不查到底,是我失职。”
“所以我劝你,若是为父亲求情,大可以托人递话;但若是来试我口风,那……你可以走了。”
苏卿儿脸色变了几分,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林峰笑而不答,只低头慢慢搅茶。
他的指节修长,动作从容,那股冷静让人生出一丝说不清的不安。
苏卿儿静默片刻,忽而盯着他道:“你……认识我?”
林峰:“嗯?”
苏卿儿:“你刚才说‘我与你无怨’,但我从未与沈策见过面。”
“你言语之间,似乎对我过往颇有了解。”
“你到底是谁?”
她往前一步,目光锋利如针。
林峰却像没听见一般,只盯着她手上的金丝钗,轻声道:“你这只钗……三年前便戴过。”
“彼时你在太和湖边赏梅,折了一枝白梅别在发间,笑得很漂亮。”
“只是后来被你母亲责骂,说失仪。”
苏卿儿骤然一震,脸色瞬间变了。
她记得那一日。
那是她与林峰未退婚前最后一次见面,他立在远处树下,没说一句话。
那日风很大,雪没下,天却白得像死水一样冷。
“你……你是……”
林峰抬头看她,神情无喜无怒:“你不是早就退婚了吗?”
“现在又想认人?”
苏卿儿身子僵住,半晌才缓缓开口:“你……你就是他?”
林峰不答,只提起茶盏,仿佛话题已过。
苏卿儿声音哑了:“你为什么还活着?”
“林家、苏家……都以为你早——”
林峰忽然笑了。
“你很希望我死?”
“还是希望我死了,好让你们不必面对‘当年退婚之事’?”
苏卿儿嘴唇微抖,终究说不出话。
帐中静极。
外头风正掀起帘角,一角朝霞透入室内,落在林峰肩头,映得他眼眸沉如墨。
他缓缓起身,走到她面前,眼神冷了几分:
“苏卿儿,我不欠你。”
“当年是你退的亲,是你娘登门,是你父亲下的手。”
“现在你来探口风,来试我身份,我可以不计较。”
“但你若敢将我身份泄露半字——”
他顿了顿,轻声补了一句:“你苏家,就不是清账的顺序问题了。”
苏卿儿咬唇,终究低声问:“你要对付苏家?”
林峰垂眸:“我要对付的,是旧案。”
“谁藏尸、谁收账、谁灭口、谁封卷,我都要一笔一笔翻出来。”
“若苏家有份,那就一并算。”
苏卿儿低下头,身子颤了一下,却没有退后。
帐内风声如潮,帘角微卷,苏卿儿站得笔直,脸色苍白却未退一步。
林峰看着她,眼中波澜不惊。
半晌后,苏卿儿点了点头。
“你要查案,随你。”
“但我父亲做过什么、没做什么……你要查得清。”
她声音有些发哑,却是头一次不再言辞咄咄。
林峰没接话,只抬手示意谢凌风送客。
那一刻,他眼神淡漠,像是又将一段旧情,亲手关进了门后死锁的箱底。
当夜初更,雨落未尽,西苑钟楼却忽有鼓鸣。
三声缓,一声急——是“惊事鼓”。
宫中异动!
翌日朝堂,竟有惊天之闻传出:
林家老怪物,林乾——闭关三年,今日破虚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