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冷声道:“火器这物,不止看技法,更看流料。”
“若查得出‘寒石’流向、‘雷纹铜’来源,那背后支撑林家的,就不只是清罡卫和寒水宗。”
“还有兵部内部——有人暗放。”
谢凌风神情微变:“属下明白,回营便彻查。”
林峰摆摆手:“等等。”
他从袖中抽出一卷半页旧纸,是他在谷口拣得的灵阵残图,纸角标着一个模糊字母。
“叁七”。
林峰道:“西山铸坊外,有无编号阵台?”
谢凌风点头:“确有一处,作坊西南角落,阵台破旧,编号即是‘叁七’,属下原以为早废。”
林峰冷笑:“不,那里才是真阵心。”
“寒炉再重,也不及阵心灵走精妙。”
“去,务必查清此台,若能引爆此阵——可破整座作坊。”
“但记住,别动手太早。”
“先调数据,再取证。”
“我要的是罪证,不是瓦砾。”
谢凌风抱拳:“明白!”
夜更深,林峰未走,独立原地良久。
他低声自语:“火器已成,林家准备动了。”
“长河会盟是假,林尧此行,是要借战机调试火雷。”
他抬头望天,眉心紧锁。
“若林家真敢在西战启用霜火雷石,那就不是谋一城一地。”
“是要……夺国。”
他转身,脚步未乱,却仿佛踩在血线之上。
青冥诀在体内悄然转动。
霜火雷石若真投入战场,禁军再强也挡不住。
这一战,不是北荒,而是皇都之危。
晨曦未至,夜色未散,天色尚灰,长河会盟前营内却已灯火通明。
林峰回营未歇,便立刻整肃案牍,将谢凌风昨夜带回的密信、残图、样本石粉一一封入紫笺,盖上大理寺印玺。
案前香未燃,炉灰半冷。
他却亲自提笔,笔锋如刀,写下一封奏折,直递天听。
——《查封西山铸坊、追查火器私造之请》
末尾落款,“大理寺少卿沈策”六字斜锋而出,收笔处留痕似断,锋气未收。
封好文卷,他转身递给早已候在帐外的亲信:“立即以最速驿程,送至清幽殿。”
“只许交至秦苏或陛下亲手。”
“喏!”亲信抱拳,疾去如风。
林峰看着帐外初亮的天色,神色沉沉,喃喃一句:
“该试试,她的刀,到底肯不肯动了。”
……
日升三竿,天光彻照。
宣政殿内,夜千雪一身朝袍,端坐御案之前,玉目微敛。
秦苏将文折轻放在她案头,低声一句:“人可信,事也确。”
夜千雪展开信纸,扫过那几个关键信息。
“霜火雷石”、“寒炉密域”、“叁七阵台”……
她神色未变,指尖缓缓摩挲信角,声线却微微低了一分:
“林家这一步,走得真快。”
秦苏站立一旁:“若让这等火器流入边军,皇都再固,恐怕也挡不住。”
夜千雪轻轻一笑,笑意却冷:“沈策倒是比我想得还快一步。”
“查得深,也敢动。”
她拈起玉符一枚,欲盖批敕。
忽而,内侍快步入殿,跪下呈上一卷鲜封兵部急令:
“陛下——兵部林尧大人有奏。”
夜千雪眉头一动,打开一看,玉指微顿。
林尧所奏,只有寥寥三句:
“西山铸坊为兵部密造营地,属军事重地。”
“未经兵部准令,不得擅入,不得查验。”
“望陛下慎断。”
夜千雪指尖轻敲玉案,发出“咚咚”之音,低声吐出一句:
“好大的口气。”
……
午后,林峰在长河主帐中静候回音。
马蹄未动,兵旗不展。
直到日头偏西,一只朱色信鸟掠空而来,落入他掌心。
展开,是夜千雪亲笔回批:
“兵部不允,暂不可入。”
“你自斟酌。”
林峰眉头未皱,反而笑了一声。
“果然是这样。”
“他们不会让我这么轻易进去的。”
他轻轻握住信纸,随手燃起火烛,将那封信化为一缕青烟,随风而散。
秦苏从帐外步入,未穿战甲,仅着淡灰轻袍,眸中透着一抹冷色。
“陛下拒了?”她问。
林峰点头:“兵部来得比我们快。”
“林尧早料到我会动这一步,借军事封令封住路口——”
“但他只封得住一时。”
林峰言至此,忽然止声,静静望向营帐外那片天色。
灰云密布,风起沙微。
他沉默片刻,忽道:“秦苏,替我调大理寺东阁案档。”
“查一件十七年前的旧案。”
“柳青辞。”
秦苏一愣:“柳青辞?你查她做什么?”
林峰背对她,语气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冷静:
“她是我娘。”
帐内一静,仿佛风都停了。
秦苏望着他的背影,眼中浮现一丝复杂。
“你终于要查这一笔了?”
林峰淡淡:“我不查她,我查不了我自己。”
“林家是怎么逼她死的,我要一个字一个字,亲眼看清。”
……
翌日,长河军营边东驿传来信符,送至林峰手中。
正是秦苏从清幽殿转调而来的东阁典档——
案号:玄戌未,三四五七号。
案名:柳氏青辞通妖之案。
林峰站在营帐中,手执档卷,心中似压着千斤巨石。
他缓缓展开那张黄旧的羊皮纸,墨迹早已淡去,却仍能辨清字迹。
【……柳氏青辞,原为林家旁支所生,入主脉十六年,修法有成。因私修古诀,屡违族律,外游三年后归,功法异变。】
【据林山奏报,柳氏修行之术与“青冥诀”相似,此诀疑为妖门所传。】
【其子林峰,脉象不明,性情乖张,恐有染邪之虞。】
【大长老林山,太傅林尧,次相林昊,共议后——废其子宗籍,逐母子出族。】
林峰手指一颤,羊皮纸边缘被捏得微卷。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却透出讥讽之色:
“‘疑为妖门’……呵,好一招‘不明即诛’。”
“林山……是你亲手将她定成妖人,污她清名。”
秦苏不知何时进了帐,站在一旁,低声道:“青冥诀,确实不是凡诀。”
“当年,你娘把它留给你,是何意?”
林峰眸光冷冷:“她从不说。”
“只告诉我,这诀是她娘传下来的,祖传灵诀,无门无派。”
“她说过,‘能修此诀者,皆心正气明’。”
“可他们说,她是妖。”
他猛然将卷轴掷入炉中。
纸张燃起青烟,火光映得他眼眸微红。
“林昊,林山……你们逼死她,还要逼死我。”
“现在倒好,说是‘军事重地’,不准查案。”
“可你们倒是说说——当年把一个清修女子活生生逼得跳崖的家门,又算哪门子‘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