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云压山头，雪未落。
林峰换上一身灰衫，藏去银章，只带了一个旧腰牌，纹着一枝青色竹叶。
那是“青璃山”的外客印。
青璃山，江湖三山之一，以轻功身法立派，门下弟子多为游侠散修，近年却与边军来往密切，背后传言众多。
林峰踏入山门时，正赶上一场“外门试阵”，数名弟子在广场上练剑，剑招凌厉，步法轻盈，赫然是军中改制过的“断刀步”。
他心头一震——断刀步，乃边军清罡卫独传。
“果然是你们。”
这时，一道略带锋意的女声传来：
“这位客人，来此作甚？”
林峰抬眼，只见一名身着淡青袍的女子自台阶走下，目光凌厉，腰间佩剑为制式旧铁，非江湖锻。
“我找你们山主。”林峰拱手，语气温和，“青璃山，主事之人应是‘洛轻山’前辈。”
女子微微一愣：“你是哪路？”
林峰从袖中抽出那枚“竹叶牌”，扔了过去。
女子接住一看，脸色变了几分，沉声道：“随我来。”
……
片刻后，竹林深处，临水小亭。
林峰坐在青石凳上，对面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面皮松垮，却眼神炯炯。
正是——青璃山主洛轻山。
“沈少卿。”洛轻山轻叹，“你非江湖中人，却走得江湖比谁都稳。”
“可惜你来晚一步。”
林峰抬眼：“他们撤了？”
洛轻山点头：“昨夜。一批军人打扮的人，从后山取走三十箱货，未留半纸凭证。”
“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林峰道：“清罡卫。”
“你不拦？”
洛轻山轻笑：“拦？我青璃山不过百人，拦得住么？”
“再说——”他眼中闪过一丝苦意，“那批货，我原本就留给他们的。”
林峰不动声色：“你知道那批货是做什么的？”
洛轻山沉默一瞬，低声道：
“火雷。西山铸械坊来的。”
“我们青璃……早被他们拉下水。”
林峰轻声一笑，未怒也未惊，只点头：“那我问你，谁牵的头？”
洛轻山抬眼看他，一字一顿：
“寒水宗。”
……
夜落时分，林峰已赶到“寒水谷”。
此宗偏隐江湖，以**制药起家，历来与朝廷不亲，只与军方有隐秘往来。
谷口门封半掩，外头挂着“止步三里，瘴毒弥空”的警告。
林峰未理，径自踏入。
甫入谷中，四周果然瘴雾弥漫，冷香扑鼻，若非有青冥玄天诀护体，寻常人只怕已中毒倒地。
他脚下如行云，避开毒草暗阵，步步算准。
很快，一道黑影从瘴雾中踏出，披麻戴面，手持短矛。
“来者何人？”
林峰停步，低声道：
“我是沈策，大理寺少卿。”
“奉命查案。”
“来，问你家宗主一句话。”
黑衣人冷笑：“我宗主不见朝廷鹰犬。”
林峰不答，只抬手一抛，袖中飞出一物。
那是一小瓶蓝瓷，瓶口未封，轻轻落地，立刻渗出几滴汁液。
黑衣人脸色大变，惊声道：“这是……伏尸膏？！”
林峰淡淡道：“寒水宗三毒禁药之一，如今只在宗主手中。”
“这瓶，是从昨夜清罡卫尸体上取下的。”
“你要我等着毒发，还是进去通传？”
黑衣人咬牙，低声道：“你等着。”
……
盏茶之后，寒水谷深处。
林峰与一名灰袍老者对坐石桌前，面前茶未动，气息阴沉。
灰袍老者正是寒水宗主，封名不显，外号“毒婆婆”，如今已年近七十，声音却如少女一般细软。
她望着林峰，语气平缓：
“你想问什么？”
林峰淡淡道：
“清罡卫是不是一直和你们有联系？”
“那三批火雷，是不是你们提供引药？”
“他们要的，不止是武器。”
“而是能炼尸、控魂、制阵的全套手段。”
“对吗？”
毒婆婆微微抿唇，未答，只叹了一声：“你问太多了。”
林峰起身，拱手一礼。
“那我也多一句。”
“寒水宗若还有理智，就该知道——你们和林家之间的这根线，断得越早，死得越少。”
“若你们执意不断——”
他走出几步，回头望了一眼。
“我沈策查案，历来不分江湖和朝堂。”
“谁挡路，我就杀谁。”
毒婆婆脸色阴沉，终未说话。
……
寒水谷内，林峰离开毒婆婆所在的石亭，顺着毒阵小径往回走。
脚下白雾渐浓，竹影婆娑，风声细碎，像有人在雾里低语。
林峰忽然停下脚步，眉心微皱。
雾中多了一道气息。
很轻，很冷。
像是冰雪从袖底滑出，未见形，先见寒。
他缓缓侧身，一道黑影忽地从雾中掠出，身法极快，剑气如絮，悄无声息地逼向他左肩。
林峰脚步一错，袖袍一卷，堪堪避过。
剑光略偏，斩在一旁枯竹上。
“咔哒。”
整支竹子应声结霜，下一息——寸寸断裂。
林峰眼神一凝：“冰灵诀。”
雾中那道身影缓缓现形，是个女子，素衣蒙面，背负一柄青纹长剑，身形极轻，气息却锋利如冰刃。
她并未继续出手，只盯着林峰看了一会儿，才道：
“你不是寒水宗的人。”
“却敢带‘伏尸膏’来威胁她？”
林峰眸色不变：“你是？”
女子沉默数息，冷声道：
“寒水宗弃徒，言流微。”
“十年前，被逐。”
“如今回来——不是为宗，只是为仇。”
林峰听着，忽而笑了：“为仇？”
“仇人是谁？”
“林家。”
言流微声音极冷，透着一股锥骨之寒。
“你也恨林家？”林峰慢慢走近一步。
“若是如此……你我未必不能谈。”
言流微未动，手按剑柄，低声道：“你是谁。”
“沈策？”
“你不是。”
林峰笑意不改：“我说是，便是。”
“至于你信不信……不重要。”
他盯着女子那双藏在雾气里的眼睛，语气很轻：
“你若真会‘冰灵诀’，那你就该知道。”
“这套术法——根本不是寒水宗的东西。”
言流微微一顿，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林峰缓缓道：
“它出自林家秘法‘四极诀’，是旧林家术之一。”
“当年族谱曾记：冰灵诀为辅体入脉之术，非嫡系子弟，不可传承。”
“你若真是寒水宗弟子……你又怎会？”
言流微眼神骤冷，手中剑轻轻一震。
寒气凝霜，蔓延脚下石路。
“你调查过我？”
林峰不否认，只道：“我查的是林家。”
“你不过是我顺手翻出的一页旧纸。”
“但既然你修了冰灵诀，那你身上……就肯定有林家的血线。”
“告诉我，你当年是不是从西陵走丢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