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未答,反而退后三步,转身坐回案前椅中。
动作缓慢,姿态平静,仿佛这杀局不是为他布的,而是他布给林昊的。
“林大人,”他一边拨着盏中冷酒,一边轻声,“你知不知道,兰台每隔一柱香,便有内廷录监来巡?”
林昊眼角跳了跳。
林峰继续:“而我进来前,特地在门上加了枚‘回焰符’。”
“符一燃,烟气三丈,你这几只老鼠就藏不住了。”
话落,远处“咔哒”一响。
阁外门锁被触,红光一闪,果真烟缕如丝而出。
林昊再也坐不住,怒声低喝:“撤——!”
黑衣刺客一愣,但很快撤身跃窗,一息不留。
林峰却仿佛早知,袖中早已飞出三枚银针——
“锵锵锵!”
三道破空声精准打在窗棂铁扣上,逼得三人不得不转身避走。
这时,书阁门外响起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几道黑影无声而至,却未推门,只静候而立。
正是——影卫司的“落线组”。
林峰低声一笑,掸去袍角酒渍,道:“林大人,你请我来设局,我却请你露了馅。”
林昊目光如刃:“你算准了我今晚会动手?”
“不是算准。”
林峰起身,负手而立:“是知道你根本忍不了。”
“你们林家遮得了天,挡不住风。”
“你们越急着杀我,越说明我查对了方向。”
“御林司的线还没断,西山铸械坊那边——怕是藏着你们最大的鬼。”
林昊神情终于变了。
“你查到了什么?”他低声问。
林峰轻轻一笑,伸手指了指阁后那封他故意留下未动的“调令书”。
“那不是普通文卷,是今年春改署送来的火器器材调拨公文。”
“而你林家的人,从西山铸械坊调走了三批未登记火雷。”
“每一批,皆重三百斤。”
“你说——这批火器,是用来给谁?”
林昊脸色沉如铁。
“你竟敢窥我林家之器库……”
林峰声音压低,像一口慢慢上了锋的刀。
“我不只敢看,还敢动。”
“你林家这些年私藏兵器、勾连术士、暗设偏锋堂、私造火雷,桩桩件件,够抄三回家了。”
林昊后退一步,脸色冷得像冰水。
“沈策,你已经不是查案了。”
“你这是——逼宫。”
林峰抬眸看他,缓缓道:
“不是我逼,是你们林家——罪证在前。”
“我只是提醒你一声。”
“你若再敢动手,下一回——不是兰台书阁。”
“是刑部堂前。”
林昊瞳孔骤缩,手中酒盏一震,几乎碎裂。
……
林昊瞳孔一震,杯中冷酒未饮先裂,碎瓷洒落案上,像极了他此刻藏在心底的杀意。
他终是没再说话。
林峰转身离开,未多看一眼。
步声极轻,却像刀,一步一步,踩进了林昊的骨头里。
……
翌日清晨,宫中金钟三响,宣政殿紧急议朝。
天未亮,文武百官已入殿。
今日的朝堂,比以往更冷三分。
有风从东来,穿过御道檐下,吹得红幡猎猎,像要揭开天底下埋藏许久的密账。
林峰立于左列末端,青袍整肃,神色如常。
他昨夜破了兰台杀局,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
今早他一踏入朝门,就察觉到数道陌生的气机自右列扫来。
那是林家安插的死士气息。
果然,林昊今日也在,立于武列第三位,神情沉稳,宛若昨日之事从未发生。
林尧也来了,刑部副使之位尚在,眼神如刀,每看林峰一眼,都像要将他当场剁了吃肉。
林峰没搭理,只静静等着。
钟响第四声,帘后宫女出声:
“陛下有令——文武听诏!”
殿中霎时肃静。
夜千雪未现身,只以敕诏布命,声音由近侍高朗读出。
“西境风急,北荒异动。”
“朕命林尧为武使,沈策为文使。”
“即日起,赴长河会盟,与西域五家议事。”
“调兵设防,共拒外敌。”
“敕命之下,所遇郡守节帅皆当配合,不得违抗。”
“钦此。”
话音未落,朝堂哗然。
林尧眉心骤跳,冷声而出:“沈策?他一个大理寺的人,去会盟?”
“这不是让外人笑话?”
旁边几位武将亦低声附和:“会盟之地乃西荒门户,非战即守,此番遣人,不当轻率。”
林昊没有吭声,只微微垂眸,却不经意看了林峰一眼。
林峰站得笔直,面无表情,心底却已轻轻一笑。
你林家,压不住了。
这道敕命,是夜千雪的第二手棋。
第一手是御林司查案。
第二手,是把林家拖进战局里,锁进长河。
此番“会盟”,看似抗敌,实则牵制——
林尧若借机谋兵权,林峰便有借口查他西线军备。
林家若敢不动,便等着罪名坐实。
一石两鸟,杀机隐伏。
……
议毕后,林峰刚欲离殿,就被人从侧角轻声叫住。
“沈少卿。”
回头,是秦苏。
她今日着官袍,腰挂银章,面容冷淡,眸色却多了几分打量。
“你真打算跟林尧一道上路?”
林峰微笑:“我若不上,他们更放心了。”
秦苏低声:“此行危险,长河虽远,却藏着林家另一处势力——‘清罡卫’。”
“那帮人,不受兵部统管,只听林山密令。”
林峰点头:“我知道。”
秦苏盯着他,“你不怕?”
林峰淡淡道:“不是怕不怕的问题。”
“是……我要的东西,就在路上。”
秦苏微微一怔:“你要什么?”
林峰没有答,只反问一句:
“西山铸械坊出过三批火雷,你知道最后一批落哪了吗?”
秦苏眉头一皱。
林峰凑近一步,低声道:
“在长河。”
“在会盟的地盘上。”
“这趟路,我不去,就永远找不到火器最终的流向。”
“可若我去了——”他眸中杀意一闪,“他们就挡不住了。”
秦苏怔了半息,还未开口,林峰已转身离去。
那道背影沉静冷峻,似刀未出鞘,却已锋寒三分。
……
三日后,长河西岸。
黄沙漫卷,寒风掠骨。
会盟尚未正式开启,林峰却提前离营,以“接洽地方势力”为由,独自骑马西行,绕过西镇,直奔南岭山脚。
秦苏知道他去见谁,但没拦。
她知道,林峰此行另有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