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昊眼神微冷,衣袖下的指节绷紧,冷冷盯着堂下那道青袍身影,似乎想看出些什么破绽,却始终看不透那双如死水般的眸子。
终于,夜千雪轻轻一笑,开口。
“沈卿。”
“本宫听你所言,倒有几分意思。”
“但此事涉及御林司,内廷重地。”
“查,可以。”
她顿了一顿,语气清冷下来:“但不是你一个大理寺能动的。”
林峰未动,静等她落后文。
夜千雪凤眸一抬,向殿角一扫:“宣——影卫指使,秦苏。”
不多时,一身墨袍的秦苏自侧殿踏入,束发银簪,腰佩短刃,身后跟着两名黑衣随从,皆是暗卫司亲卫。
朝中数位老臣顿时脸色微变。
影卫归宫廷直管,常年不现身朝堂,此番直接受召入朝,已是极罕。
更罕的,是她竟带着人来。
秦苏未跪,只抱拳低头:“陛下。”
夜千雪未看她,只淡淡一挥手。
“你随沈策,查御林司影堂。”
“权限,三堂之内。”
“结果,不必请示。”
秦苏抬头,眸光淡然:“明白。”
林昊眼角骤跳,立刻上前一步,拱手沉声:“陛下,此事若无确证,贸然让大理寺与暗卫共查,恐引不安!”
“御林司镇守宫门多年,若其人遭诬陷,陛下威仪何在?”
“陛下还请三思!”
夜千雪没有回他,只看着玉案上一枚砚石,淡声回了四个字:
“本宫已思。”
林昊脸色一青,再难多言。
朝议至此,已是定局。
……
朝后,天光破云,寒风穿廊,御道之外冰霜已凝。
林峰立于宫门外,手负于后,低声对秦苏道:“你知‘影堂’在哪?”
秦苏点头:“西司后署,九间禁楼第四座。”
“我这边,有一套旧录名册,能锁七人。”
“但要拿人,得看你怎么动。”
林峰道:“不动。”
“先查影线。”
“若是我推得没错,他们在转运人魂前,有一道‘归识阵’,必须靠定点术纹。”
“定术的牌,是从影堂里流出去的。”
“我需要你带人入楼,三刻不动,只查密信口。”
秦苏看他一眼,眸中微光微动:“你对御林司……了解得太清楚了。”
林峰道:“有些东西,小时候见过。”
秦苏挑眉:“你小时候在哪长大的?”
林峰笑了笑,未答。
秦苏没追问,只低声:“你自己……小心。”
“这事闹大,林家第一个动的,怕就是你。”
林峰语气平淡:“他们动得早。”
“只是还没开始用刀罢了。”
夜深,月白风寒。
御街尽头,兰台书阁外灯火如豆,玉瓦积雪未融,廊下檐铃清响,风声低转,如同有人在耳畔轻语。
林峰独行于朱墙之间,步声不急,脚下未起一点声响。
他手中执着一封淡金信笺,字迹规整,一如其人。
——林昊亲笔所邀。
【夜戌之后,于兰台一叙。君才锋锐,吾有言相商。】
林峰看完时,心中只笑了一声。
“相商?”
“你当我还信你?”
可他还是来了。
因为这场“相商”,多半不只是设局,也是试探。
林昊,是个从不打无把握之仗的人。
所以今晚,他必布杀局——而他林峰,也不介意破一局看看,林昊如今的刀,有没有他当年狠。
……
兰台书阁,藏书上万,内有十三密室,分三层,为宫廷文机重地,平日不许外臣夜入。
但林昊是刑部副使,掌皇案密卷,自有权限。
今夜,阁中无人。
独留一灯,燃于最西一角,暖光落在榻旁案几上,映出林昊半边沉影。
他着紫金文甲未卸,坐姿端正,抚案而坐,手中未书未卷,只静等。
风推门响,林峰步入,袍角未扬,神情淡漠。
“林大人夜召,不知何事?”林峰开门见山。
林昊抬头看他一眼,淡笑。
“沈策。”他故意加重语气,“你如今锋芒太露。”
“我敬你是朝中新贵,破过数案。”
“但如今动的是御林司,背的是暗线之局——你一个小少卿,担不起。”
林峰站定:“所以林大人今晚请我来,是劝我‘收手’?”
林昊不答,只慢慢抬手,倒了一杯酒。
“兰台之酒,百年一坛。”他轻声,“你来试一盏?”
林峰看着那盏酒,未动,笑道:“林大人还是说重点吧。”
“夜色太冷,我不想喝毒酒。”
林昊动作微顿,随即一笑。
“你倒比传言还谨慎。”
他收回手,将酒一饮而尽,杯底无毒,水痕未留。
“那我就直说了。”
“你查御林司,动了太多眼线。”
“有人不想你活。”
林峰:“那些‘有人’里,有你吗?”
林昊眯眼:“若我真要你死,今夜你能踏进这兰台?”
“那可未必。”林峰答得极冷,“也许你只是想看看,我敢不敢来。”
“现在我来了,你是不是也该露出点杀意了?”
话音刚落,林昊忽地一拍案几。
“啪!”
榻后一声脆响。
三道黑影同时破墙而出,踏雪无痕,皆蒙面缄口,腰间佩短刃,手腕刺针已露。
林峰眉眼不动,早已察觉气息不同。
这兰台一层密室,有三处暗道。
他进门那刻起,就感应到血气藏于书架之后,只是懒得先说。
林昊起身,负手而立。
“我本不想动你。”他语气低缓,“你若今夜识相,弃案而退,我可保你一线生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温和得近乎怜悯,像个大人对不懂事的小辈。
林峰却没接话。
他只是站在那里,青袍如墨,神情淡得像从未把眼前这场杀局放在心上。
“林大人倒是口气不小,”他轻轻一笑,目光扫过书阁一角,“就是不知道,你这三条狗够不够咬人。”
林昊眼神一变。
他沉了口气,语调缓下来:“沈策,你太聪明,不是什么好事。”
“聪明人多半死得快。”
林峰笑了。
“那可不一定。”
“至少——你现在还没杀得了我。”
话音刚落,三名黑衣刺客齐动。
刹那间,风声割耳,刀光照墙,整座兰台书阁如陷杀阵。
林峰却一步未退,反而侧身踏入书架之间,袖袍一振,翻出一卷黄布纸轴。
“啪——!”
他甩手一扔,布轴炸开,里面裹着一物。
——是令牌。
不大,一掌可握,却带三面银边,刻有“暗”字。
瞬间,一股极细微的波动自牌中散出,像是某种信号。
林昊脸色骤变:“你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