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信，就像一根刺，直接扎进林峰心口——不是因为内容，而是因为“烧掉信”的那人。
那黑衣刺客，不是北荒的术士，出手太利索，不带灵气波动，显然是刺客中极其罕见的“破气流”——专杀有修者。
能请动这种人，不是户部，更不是冯济。
是林家。
是林山。
“他怕冯济开口。”林峰喃喃道，“也就是说，冯济的确知道……那一年的真相。”
风卷起亭中一纸残页，飘落湖面。
林峰负手而立，眼神冷冽如刀锋，半响后，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京城西南，苏家府邸。
夜深。
一袭黑影踏入苏家西院，身法如雾，呼吸如无。
无声无息翻过垂花门，绕过假山鱼池，直入后院书阁。
那里，是苏无昭卧居之所。
府中侍卫并未察觉任何异常，连守夜的老犬都未发一声吠。黑影落地，疾步踏入屏风后，只见榻上老者脸色苍白，气若游丝，嘴角隐有血丝未干。
苏无昭，苏家家主，昔日朝堂金笔执事，一手将苏家从商贾扶上勋贵之位。
可如今，却病得快要说不出话。
帷帐边，一道纤影静坐不动，手握一柄长鞘细剑，身着深蓝女官袍，脸色冷静。
苏卿儿。
她没有回头，只淡淡开口：“伤得重吗？”
帷帐后的黑衣人喘着气，低声道：“毒入肺腑，封脉断魂。”
“再晚两日，命就没了。”
苏卿儿转头，面无表情：“说得好听，你可知，这人若死在苏家，朝中那几条老狗要怎么咬我们？”
黑衣人跪下：“属下失手，愿受罚。”
“这不是你能扛的事。”苏卿儿眸色一沉，“冯济是林山的人，能不留话地杀他，也就只有……沈策。”
“是。”黑衣人低头，“冯济临死前试图焚信，被他救下一半。”
苏卿儿闭眼，揉了揉眉心。
“那封信……果然是真的。”
“林山在东陵仓藏了私药。”她低声道，“密批都由冯济经手，若被沈策查出来，林家必然震动。”
“我们夹在中间，会是第一拨被弃子的。”
黑衣人低声：“要不要动手，提前清线？”
“不用。”苏卿儿摇头，语气平淡得让人发冷，“我们不动。现在谁动，谁就是下一个冯济。”
“林山那老狐狸，宁可让人怀疑他，也不想动我们。”
“因为我们手里，也有东西。”
黑衣人一震：“小姐是说……？”
“我说的是，去年锦衣卫解库案，那批银……”苏卿儿顿了顿，声音越发轻，“不是都去了北境。”
黑衣人喉头一紧，沉声道：“属下明白了。”
苏卿儿站起身，缓步走到窗前。
窗外花木寂静，寒蝉未鸣。
“去吧。”她轻声说，“我明天要入朝，父亲病了，苏家总得有人露面。”
“是。”
黑衣人悄然退下。
苏卿儿望着夜色，眼中波澜不惊。
苏卿儿望着窗外夜色，灯火将她的脸映得淡淡一层光，冷静得不像二十出头的女子，倒像个盯着棋盘的老狐狸。
第二日，天未亮。
苏家便传出消息：苏无昭病重，苏卿儿临权，主持一应内外事务。
这一纸消息，瞬间传遍朝中。
而与此同时，苏家西院，一处封闭已久的账房被悄然开启。
“小姐，这是……冯大人留下的？”
苏家二房管事低声问着，脸色有些发白。
苏卿儿站在厚重的木柜前，一本本翻着账册、函件，眼神深沉。
翻到第五本，她忽然停住。
那是一封写给冯济的私信，落款是“方寂”，却没有任何印章，通篇笔迹轻描淡写，唯最后一句让她眉头微蹙：
“北州货源不稳，奴品易躁，可用‘忘忧’替换，价稍抬三分即可。”
“奴品”二字，像毒。
她盯着那行字，指尖轻轻摩挲，眸光中掠过一抹冷意。
“原来……我们也被算进去了。”
“这狗东西，”她冷笑，“拿我们当周转账本，背锅都不用动嘴。”
“小姐，我们要不要烧了？”
“不。”
她将信纸收入袖中，“先留着。”
“有人，迟早会上门。”
……
果然，未及午时。
苏府前院来了一队人马，佩刀着靴，带着“查验文书”的大理寺腰章。
为首之人，青袍银章，面无表情，神色冷肃，眉眼之间冷硬到极致。
是沈策。
——林峰。
他缓缓踏入苏府正厅，一步一脚落在乌石砖上，像在碾断什么。
门口，苏卿儿早已等着，衣着素净，却不失仪态。
“沈大人。”她唇角淡淡一弯，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贵步。”
林峰看她一眼，没寒暄，只抬手亮出查令：
“大理寺奉旨追查北州流民案。”
“苏家账房，需查。”
四字四字砸下，如刀锋直劈。
苏卿儿却不恼，只轻轻侧身：“沈大人既然奉旨，自可入查。”
“但苏家账册凡涉三房，非主母亲签，不得动一笔。”
“而今家主病重，我便是当家之人。”
“请——”她抬手指了指厅后，“随我。”
林峰眼神没动，只道一句：“带路。”
两人并肩穿过曲廊、石庭、水榭，一路沉默。
终于抵达账房密室。
林峰踏入其中，目光一扫，停在角落一架木橱上。
“这几本，我要带走。”他说。
苏卿儿也不看那几本，只淡淡一句：“可以，但我要陪查。”
林峰不语。
他随手翻开一本，目光一扫——
果然，冯济留的东西不止信函。
那账本第三页，有一处写着“东陵仓??子批??七十六”字样，后面隐隐盖了一个苏家的暗印——是苏家在北境转货时的“灰印”，只内部通用。
他唇角掀起一丝讽刺笑意：“看来，冯大人没少给你们‘做账’。”
苏卿儿抬眸看他，平静得近乎冷漠：“那也得看，是我们主动的，还是被拉下水的。”
“这点区别，沈大人该懂。”
“区别？”林峰放下账本，缓缓开口，“若我把这几本账送进御前，你说——陛下会不会管你是‘主动’还是‘被逼’？”
“你苏家当年不肯交那门亲事，倒挺硬气。”
“现在倒学会低头了？”
话一出口，气氛顿时沉了几分。
苏卿儿眼神一滞，唇角微挑：“沈大人这话……是在公事上挑旧账？”
“若是公事——你可问。”
“若是私怨——我劝你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