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阵开始崩解,灵力断流,石柱上的符纹纷纷熄灭。
铁笼里,原本呆滞的“人”眼神微变,有的发出低低的呻吟,有的直挺挺倒在笼底,一股“束缚被解”的本能冲动从他们魂魄深处涌出。
林峰却没管。
这些人还救不回来。
现在救,只会打草惊蛇。
他低声:“清不了场,就得藏得住。”
说着,林峰从怀里取出一个极小的铜符,夹在指尖,朝祭坛底座的缝隙轻轻一塞。
铜符上,有极细的追踪纹络,是他这几日才自绘完成的——只需一丝气息,便能锁定千里之内持符之人。
“你们这些狗东西不是喜欢跑?”他低声冷笑。
“那就看看,跑得快不快过我这符。”
确认铜符藏妥,他缓步后退。
走前最后一眼,他看向那几个刚才还操控阵法的魂师。
他们正沉睡在角落,穴脉被锁,脸色苍白如纸。
林峰手指在袖中轻轻一勾。
三根银针,“嗖”地一声**三人肩背正中——非致命,却断了三年功力,想恢复,得从头练起。
“该留的教训,我也留了。”
他转身离去,步履轻快,连衣袍都未卷起半点声响。
整座地下祭坛,就如一滩将溃不溃的泥潭,等待下一次暴雨来临。
林峰沿着原路折返。
行至那口古井,他在井口停了片刻。
左手食指一划,一道细如发丝的灵痕从指尖掠出,嵌入井壁最深处。
那是“息纹”,能将所有自此通过之人的气息悄悄收录,转化为“影烙”——便是逃入北荒深处,只要他想查,也能一步步扒出。
他做完这一切,才轻轻一跃,从井口翻出。
夜风扑面,星月高悬,镇中灯火依旧,宛如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峰回头望了眼那片封闭的石仓,眸中寒光一点点消退。
他轻声自语:“这局……已经够深了。”
“北荒……户部……冯济。”
“林家,怕也是……插了手。”
说到“林家”二字,他眸色一冷,指节微微绷紧。
林峰立于古井边,望着镇外苍茫夜色,缓缓吐了口气。
风起,寒意更浓。
他低头看了眼掌心残留的灵毒痕迹,袖口一掩,彻底封锁气机。
这笔账,终归要落在冯济头上。
可冯济不是个好啃的骨头。这个户部老狐狸,表面是清贵之臣,实则私下跟林家走得极近,尤其是林山那老狗。
这一局,要是想掀翻,必须从中间捅一刀——快、准、狠。
林峰眸光一闪。
“那就……请他出来走一趟。”
……
三日后。
京郊,楚云湖。
湖面浩渺,雾起如纱,岸边垂柳轻拂,湖心小亭孤立烟波。
此处是京中少有的清幽之地,历来是清贵官员私下议事、密谈、赌命的所在。
今日无风,连湖都静得出奇。
林峰坐在一叶扁舟中,披青袍,饮温茶。
茶是南岭的“初露”,色清味涩,最难入口。林峰偏好这味道,入口苦,回甘长。
他手中拿着一封信,是匿名线人送来的——说冯济近来心神不宁,频频出宫,还屡次绕开官道,行迹诡异。
而今日,他约了一位“旧识”,说是在湖心亭小聚。
林峰将茶盏放下,目光冷静。
“旧识?”他嗤笑一声,“那就是狗。”
片刻后,一艘饰金小舟缓缓靠近湖心亭。
船上,一名中年官员着绸缎长袍,身材肥硕,眼尾细长,一副笑面虎模样。
正是——户部员外郎,冯济。
他上岸后望了望四周,随即拱手,嘴里嘀咕:“老方人呢?这地方……怎地静得有点过头。”
“老方”便是百石镇商会会首方寂的别号。
林峰早已派人做了调包,这场“老友重逢”,只是他一手布下的套。
冯济脚步踏入亭中,刚要坐下,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哒”。
他猛地转身,目光一凛。
亭中,站着一个人,披黑袍,脸戴面具,身形瘦削,双手负背。
“你是何人?”冯济心头一惊,退了一步。
林峰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冷漠:“方寂来不了了。”
“他在地牢里睡得正香。”
冯济神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凶光,随即迅速掩去,堆起笑意:“沈大人,你这是何意?”
林峰摘下面具,露出“沈策”那张冷峻的脸。
“冯大人说笑了。”他缓缓道,“我不过是来问几句话。”
冯济强笑:“哦?沈大人查案都查到这楚云湖来了?你这是——”
“百石镇地下藏魂祭坛,供奉北荒秘术,控制三百余名流民。”
“主事人,是你。”
林峰一句话,将他噎得脸色刷白。
他语气依旧平稳,但字字像冰刃,往冯济脸上割。
冯济脸颊一抽,强撑镇定:“沈大人这是……何以证之?”
“我若真与此事有关,怎敢光天化日与你相会?”
林峰轻笑一声,摇头:“你冯大人胆子从来不小。”
“当年你为林家销军粮档案,覆宗卷,改户籍,不也照样夜夜进宫请安?”
“林山许你什么?”林峰上前一步,直逼他眼前,“中丞之位?户部尚书?还是林家祠堂的外亲座席?”
冯济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嘴唇哆嗦了一下:“你——你胡说八道——”
“我从不胡说。”林峰声音低下来,“只杀人。”
这句话一落,冯济脸色骤变,正要开口。
——“噗!”
亭外,一道寒光破空而至。
冯济眉心一颤,瞳孔一缩。
一枚黑色细针,从他后颈中部射入,一瞬间破脉穿心。
“唔……”
他嘴唇轻动,想喊,却只吐出一口黑血,整个人摇晃了两步,扑通倒在林峰面前。
林峰眼神一冷,脚步一错,身形如烟跃出亭外。
柳枝飞起,湖水破动。
一道黑衣人影,自柳林中疾掠而过。
“是刺客。”林峰瞳孔一缩,袖中银光一闪,三枚追风针连环射出。
然而那黑衣人竟似早有准备,身形转折如水,硬生生从林峰眼前脱出,跃入湖中。
“砰!”
湖水激荡,只留下一圈水纹。
林峰脸色阴沉,转身回到亭内,蹲下翻看冯济尸身。
掌心一摸,衣袖内有异。
他缓缓抽出一截焦黑的羊皮信纸。
火毒刚烧半张,但还有墨字未尽,隐隐可见“冯”“林山”“东陵仓”“密药”“子批”数字。
林峰心中一凛。
他眼神如刀,死死盯着那已焦裂的纸角,口中呢喃:
“林山……果然是你。”
“你这老狗,不肯死,倒是藏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