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没吭声，眼神依旧沉静，像没听见。
但朝堂这风向，开始微妙地变了。
左列老臣瞥了一眼右侧的兵部几位将领，面色各异。
林峰这人，一路横空出世，从无名小吏到大理寺少卿不过三年。
查案狠、办事毒、审人不眨眼。
可这人平时寡言少语、从不结党，偏偏又是女帝亲封。
坊间早传，沈策是“女帝心腹”，甚至说，他是女帝亲自安排进大理寺的“刀”。
有几位年长的尚书大人，眉头拧得死紧。
就这态度，还能站朝堂？！
林昊脸色极差，林山则拄着拐杖，眼神幽深，看林峰的眼神像看一坨脏东西。
可下一刻——
夜千雪淡淡一笑，缓缓开口：
“沈少卿昨夜查案至酉时，疲累些也情有可原。”
“众爱卿无需计较。”
此话一出，百官鸦雀无声。
林峰抱拳一礼：“谢陛**恤。”
有人不爽，冷哼声此起彼伏，却又不敢多言。
他没做什么，只是站在那里，安安静静。
可偏偏那种安静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压迫。
像一把藏在袖中的刀，什么时候出鞘，都没人知道。
兵部的副将暗中撇嘴，心中咕哝：
【沈策啊……你行。】
【一个大理寺的狗官，背后站着女帝，就敢在朝堂上闭眼睡觉。】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百官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敢多看林峰一眼。那厮刚刚打了个盹，结果陛下还笑了，还帮他说话。
什么叫权宠当朝？这就是。
林峰站得笔直，一副“谁都别烦我”的冷淡模样，心里却悄悄在琢磨——
【这朝堂，比林家还虚伪。】
可没等他发完呆，夜千雪忽然看向他，凤眸清冽：
“沈策。”
林峰一惊，下意识又挺了挺腰板，抱拳：“臣在。”
夜千雪语气平静，但眼神却透着一丝考量。
“北州流民案，查到哪一步了？”
殿中本还窃窃私语的官员，顿时安静了。
“北州流民案”——这是这两年大理寺都头疼的大案，前任少卿被拖进去查了三个月，最后查出三百多名流民失踪，结果却不了了之。
朝上不提，朝下压着，像块爬满蛆的烂肉，没人愿意揭开。
唯独女帝，半月前将此案卷宗亲自送到沈策手上，还留了一句话：
“把这条脓包，捅破。”
林峰一听这个，心中顿时一凛，昨夜才刚和母亲重聚，今日这朝堂上，夜千雪就把刀递了过来。
他垂眸思索片刻，然后开口：
“回陛下。”
“案卷臣已过目三遍，失踪的流民共计三百七十四人，皆为北州西岭附近迁民。”
“从目前线索看——”
“像是人为劫掠。”
众人一惊。
“人为？”刑部尚书忍不住皱眉，“你是说，有人组织？”
林峰点点头，继续道：“附近有一处名叫‘百石镇’的小集镇，近两年频繁接纳流民，名义上是商户聚集，实际上属私营交易点。”
“臣在案卷中发现，百石镇内，前后至少有六家坊主，与户部登记不符。”
“而失踪的流民，有一部分——曾在百石镇短暂停留。”
“臣怀疑，这些流民并非失踪，而是被拐卖，甚至已被运出北境。”
朝堂一片哗然。
“沈大人，你这可是重罪之说。”文渊阁副使眉头紧锁。
“这是在指控整个北州府治失职。”
林峰神情淡淡，语气平稳：“臣不敢妄下结论。”
“但案子若想破，必须敢查。”
“臣已经安排人追踪流民轨迹，若无意外，三日之内，就能有所进展。”
夜千雪听完，眼神里带了几分满意，轻轻点头：
“很好。”
“北州府已有多年无人敢动，这案子，你替本宫盯紧了。”
“我要结果。”
“要真是官商勾结，卖民为奴——”
“一个，也别想活。”
林峰躬身，神色平静：“臣遵命。”
夜千雪收回目光，朝堂又恢复了原来的节奏。
又是一炷香时间。
没人再敢提什么杂事。
而林峰，站在文列之间，背挺得笔直，眼神清明。
没人知道，他心里却在飞快过着案情——
北州流民案，不只是拐卖那么简单。
他昨夜查了小半夜，已经发现，有几批流民，失踪前留下了奇怪的字迹。
字是北荒密语。
而林家——当年也曾与北荒私通。
这案子，说不定能直接挖出林家老底。
朝会将尽。
夜千雪看了众臣一眼，淡声道：
“若无他事，退朝。”
“退朝——”
百官跪拜一礼，随即三三两两走出殿门。
林峰走在文臣队尾，步伐不疾不徐。
他的背影笔挺，腰间大理寺佩章随着脚步微微晃动。
很多人看了他一眼，又悄悄低头。
这沈策，来得快，升得快，查案狠，背后还有女帝撑腰。
如今又敢在众臣面前，说查北州，查户部，查拐卖。
胆子也太大了。
可谁都不敢拦。
毕竟——
那是陛下自己给的刀。
谁敢碰？谁碰谁死。
宣政殿外，朝阳初升，金光洒满宫道，百官退散如潮水。
林峰顺着文臣行列缓缓走出，一身大理寺官服在阳光下泛着乌光，腰间佩章微微晃动，步履稳如山石。
出了宫门，他没停，直接拐入右门小道，朝大理寺方向而去。
宫内东五署，大理寺居中，专司刑狱，诸司缉案之首。
今日上朝，他已知北州流民案涉及极广，而他的动作，不能慢半步。
——女帝给的刀，锋是锋，命也是命。
踏入大理寺门口，早已有值守吏员站在石阶下，见他远远而来，连忙躬身行礼。
“拜见沈大人！”
“大人早安。”
林峰点头算是回应，神色如常，却目光一扫，注意到门口守卫人数比昨日多了些。
他轻声问道：“今日换班了？”
旁边一名年轻吏员立刻躬身答道：“启禀大人，昨夜寺中档案库有响动，虽未发现异常，但执事担心有贼探，便加强了守卫。”
林峰眸色一深，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径直走入主堂。
大理寺衙署整座以黑白为主，屋脊雕龙压兽，气势森严。
过了前庭，绕过一座石桥，才是真正办公之地。
林峰一路走入主堂，刚踏入内殿门槛，就有一人快步上前。
是大理寺少丞——陆敬。
此人四十出头，面瘦颧高，为人精细，不显山露水，但在寺中颇得人心。
见林峰来了，他立刻行礼：“沈大人。”
林峰看了他一眼，问道：“今日谁当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