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苏抱拳：“喏。”
夜千雪将手中香捻灭，忽而又道：
“林峰……他不知道这事。”
秦苏一怔，抬眸望她：“为何？”
夜千雪转身看向窗外，语气轻得像风。
“若真是林家余孽流出，你觉得，他会忍住？”
秦苏垂首，没说话。
夜千雪转头，望她。
“林家是他心魔，也是他的刀柄。”
“我给他一柄刀，不能让他被刀反噬。”
秦苏默然许久，轻声：“臣明白。”
……
三日后，北境雪线边缘。
一片残破的石林中，隐约立着一座断顶道观，匾额斜倒，半埋积雪，唯余两个字依稀可见：
——“流云”。
秦苏一袭夜行衣，背负短弓，腰缠符囊，悄然落足于观外。
这里早无道气，亦无香火，只剩岁月剥落的石砖，埋着寂静。
她推开残门，入内。
“唰。”
厚雪落下，惊起一群野鸟，掠空而起。
秦苏目光如刃，迅速掠入内殿。
一排排倒塌的木架间，蛛网横生，墙壁却被人后期修补过，刻有数道极隐秘的灵纹，若非她有宫中心法护眼，根本察觉不到。
“有人来过。”
“最近的。”
她指尖一点，从袖中取出一枚银叶符，抹在地砖边缘。
果然，浮现出一行淡金脚印——术士专用的“玄步轻形术”，是北荒魂师遗法。
脚印止于观内右侧石像之后。
秦苏掀开石像，露出一个通往地下的斜井。
她眯眼，手掌覆上井壁，轻轻催动灵气。
“呼——”
一股冰寒阴气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尸药气味，还有……焚香草的残留气息。
她抽出短刃，悄然没入井下。
……
地下空间不大，却被人硬生生扩开成一道“半圆密室”。
四壁以兽骨勾勒，正中摆着一具铁制试魂台，其上还有未清理干净的血迹与残魂香。
而墙上。
密密麻麻的灵纹和草图，写得混乱，却都是术法核心。
秦苏扫了一眼，心中陡然一震。
“这不是普通魂术。”
她快步走近，拂去灰尘，从一排破旧木柜中抽出一本残卷。
封面已碎，只剩两字：
——《秘骨》。
她翻开，一页页浏览，眼神逐渐凝重。
“灵根抽离，识海改植，魂格碎分，寄壳归识……”
“这不是北荒之法。”
“这是……林家旧术。”
“是林家三十年前禁封的《秘骨篇》。”
她手掌一颤，将整本书卷入袖中，正要退走，忽而身后传来轻微破风声。
秦苏身形一转，短刃横切！
“锵！”
来者脚步极轻，一袭黑衣，脸罩骨面，手中灵符一闪即灭，显然是专为清除“闯入者”而设的后手。
“破气流。”秦苏眉头微皱。
对方不语，掌中短刃携风直刺咽喉！
秦苏眼神一凛，脚步错转，袖中连发三枚“定行符”，勾连地下灵阵一角，瞬间引爆一道“断识波”。
轰！
对方猛地后退，却露出一缕肩头残纹。
秦苏冷眼一扫，记住了。
——那是林家旁支“偏锋堂”的刺纹，三十年前因私修禁术被流放北境。
“果然是你们。”
她不再犹豫，转身跃出井口。
身后破空声骤至，她却早已踏出一步，风行步展开，身影如电，直奔南岭回归线。
……
天未亮。
她已踏入京郊外门，翻身越过城墙，一路疾行，直至清幽殿前。
宫门尚闭，她已立在门外。
“属下求见陛下。”
声音不大，却惊得枝头夜鸦乱飞。
帘后，一道女音淡淡响起。
“进。”
——
宣政殿前，天色未亮，宫道却已灯火通明。
青石台阶被晨露打湿，泛着冷光，寒意逼人。
林峰缓步上殿，青袍拖地，腰间银章微晃，映着远处天光。
他没多想，只觉今日气息沉得异常。
钟声未响，文武已齐立。
文官左列，武将右排，一言不发。
气氛，静得出奇。
林峰站到惯常之位，忽觉四周视线汇聚，不少人神色含忌，似笑非笑，又像忌惮。
他微微挑眉，眸中寒意淡起。
“……出什么事了？”
正欲开口，忽听殿外鼓声三震，随后一声高喝：
“北境靖王，林乾，奉旨凯旋，入殿听宣！”
殿中顿时静了三分，连咳嗽都压了下去。
林峰指尖微微收紧，目光微凝。
林乾——林峰的亲叔，林昊之兄，林山一脉的骨干。
当年逼走其母，通报林家族律，将“林峰”逐出家门的人之一。
“林乾……”林峰在心中低声呢喃。
他目光缓缓抬起，看向殿门。
那是一道沉重朱门，朝阳洒下时，门扉大开，一道身影自晨雾中缓缓踏入。
身着暗金战袍，外披银纹虎纹披风，腰悬赤鞘重剑，眉眼凛然，满面风霜之色，杀气未褪。
四十开外之年，神情如刃，不动声色。
正是林乾。
他步履稳健，气势压人，每一步都带着边疆铁血之气。
林峰下意识垂下眼眸，藏去所有波动。
他现在不是林峰。
他是——沈策。
女帝亲点的大理寺少卿。
而林乾踏入殿中，先是拱手行礼，嗓音如钟：“末将林乾，北疆清剿已毕，贼军退五百里，奉令回朝，叩见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夜千雪尚未现身，殿上却已有不少老臣含笑点头。
“靖王果然不负盛名，北疆之乱，一年平定。”
“此番归来，当得重赏！”
“林家有子如此，朝堂当稳矣。”
林峰冷眼旁观，只觉这些文臣语气轻巧，早已将“北疆铁血”当作权势筹码，一番奉承下，仿佛连兵部尚书之位都已送到林乾手中。
殿角，礼部尚书赵承安皱了皱眉，低声嘀咕：“他这是……请封来了？”
旁边刑部尚书也低声：“还不止。你看他身后那几个——全是林家旧部，从北境带回来的……”
林峰闻言，眼神微动，顺着望去。
果然，在林乾身后，还立着几名着黑甲之人，虽未佩刀，却气息沉稳，双眼冷淡，皆是边军出身。
带兵入殿，虽未违规，却足以示威。
“这是在……打兵部的主意。”
林峰心中冷笑一声。
“狗胆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