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察御史两只手拢在袖子里,嘴角挂着掩不住的冷笑。
苏辰侧目观其服饰,问:“这位卿家怎么称呼,官居何职?”
监察御史昂了昂首,“微臣狄齐,现任御史台监察御史一职。”
苏辰:“依卿家的意思,有人妄议本宫清白,散播谣言,本宫还不能去管了?”
狄御史立即摆手,道:“臣可没有讲过娘娘不应去管这等言语,而是说,凡事应分轻重缓急。”
“娘娘当下应以向世人验明流言内容的真伪为重,以天家颜面为重。”
“否则,即便娘娘以手段平息了世人的议论之口,也难消人们心头之疑。”
“流言如沸,人言可畏啊娘娘!”
“你在教我做事?”苏辰略带讥讽的道:“自古以来,平息谣言有上中下三策,上策索证、中策求证,下策自证。”
“狄御史口口声声要本宫验明正身,走的是中策求证。对本宫来说,这恰恰是最末等的下策自证。”
“狄御史身为读书人,又是朝廷要员,却出此等中下之策。”
“本宫不知,究竟是狄御史为官水平有限,智止于此,还是别有居心?”
狄齐被这席话问的胸口一窒。
被暗忖苏家皇后好凌厉的言语!
竟然能让他这个靠嘴吃饭的言官御史感到一丝难以应对的压力。
仿佛在与积年老臣争锋,几句话就怼的他哑口无言。
狄齐稳了稳心神,道:“臣对皇上与皇后娘娘一片赤诚,肝胆可照,绝无二心。”
“哼!”苏辰猛地冷喝,“既然卿家并非别有用心,那就是智力不够了,否则怎会提出这等愚蠢的建议?”
“既如此,请卿家撤步归列,勿再多言!”
“……什么!”狄齐一张脸青白交替。
他做御史这么久,上怼天地,下怼皇帝,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说成智力不够的。
狄齐拿出御史言官那股敢与皇帝对骂的劲头,梗着脖子,道:
“皇后娘娘说臣的建议是下等愚策,那臣倒想问问,皇后娘**上策又做何解释!”
苏辰:“卿家看着便是,本宫没有义务为你讲解,如若人人都如你这般,本宫岂不是要忙死。”
狄齐脸色涨紫,咬牙道:“皇后娘娘是讲不出来吧?”
苏辰神色自若:“激将法等小孩子把戏,狄御史还是收一收的好,对本宫没用。”
武玄策在一旁觉得好笑。
她平日早朝议政,最头疼的就是这帮耍嘴皮子的御史言官,难得能看到有人让御史吃瘪。
“狄御史这人聒噪,不必理他,”武玄策顿了一下,道:“皇后的上策索证究竟是什么意思,不妨说说,朕也想知道。”
苏辰道:“所谓上策索证,是指溯本逐源,找出谣言的始作俑者,向其索要谣传之事的证据。如果造谣之人拿不出证据,就当以污蔑罪论处,对其依法治罪,警示世人。”
武玄策眉头倏地皱了起来。
她先前见皇后这般成竹在胸,还以为苏辰能抛出什么高论来。
没想到所谓的“上策”竟是这般的想当然。
狄齐“哈”的冷笑了一声,道:“皇后娘娘说的容易,奈何流言口口相传,难以为证啊。”
他说到这里,伸手小伟子等人。
“这几人赌咒发誓自己没有议论过娘娘,并且相互作证,敢问娘娘,要怎么找出所谓的造谣者?”
武玄策与诸位大臣们看向苏辰。
虽然狄齐的言论有抬杠的嫌疑,可也不无道理。
苏辰笑了笑,道:“卿家怎知本宫没有证据?”
“水根,将卷册呈来,拿给诸位卿家传阅。”
“是!”
水根应了一声,转手便递给狄齐一本册子。
狄齐冷笑着翻看了几页,突地瞪大了眼睛,额头泌出豆大的冷汗。
只见这卷册上面,赫然记录了那些内侍宫人何时何地与什么人说过什么话。
皇后这是在宫里安插了多少眼线呐!
怎么做到的?
还有,安贵妃派人给自己使银子的事,不会也被人记下来了吧?
此时一阵微风拂过,狄齐霍地打了个冷颤,遍体生寒。
恍惚间,他感觉自己好像正站在一处陡峭无比的悬崖边。
稍有妄动,便会狠狠地跌落下去。
苏辰好整以暇,不急不缓的道:
“前阵子宫中物品失窃,本宫奉旨肃清宫闱,除掉了不少蛀虫,也帮扶了一些好人。”
“所以……有些人念着本宫的好,在谣言兴起之际,便向本宫通报了这件事,并且暗中记下了传谣之人的言行。”
狄齐一副我信你个鬼的表情。
这分明是你安插的眼线记下的!
他迅速翻阅了一遍手里的册子,发现这本卷册记载的刚好是廊下跪着的小伟子等人的言行。
其中并未有一言半句提到他狄齐。
这让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以为皇后所掌握的信息,便只有这一本卷册而已。
狄齐深呼吸,缓了缓神,不怎么放心的追问道:“皇后娘娘所说的证据,便只有这些了是吗?”
苏辰微微一笑:“当然……不是。”
苏辰指向一堆叠放在大殿墙角的硕大木箱。
“那边的箱子里全是证据,卿家有兴趣的话,大可以去一一翻阅查看。”
狄齐一眼看过去,顿时眼前一黑。
墙角的箱子足有七八口,每口箱子都有半人来高!
再看看掌中卷册,不足一指之厚。
天知道那些箱子里能装下多少,有没有记录到安贵妃遣人给他使钱的那一幕。
狄齐身子晃了晃,只觉得头重脚轻,突然有些站不稳了。
苏辰道:“狄御史还有问题吗?”
“……没,没,”狄齐嘴唇嗫嘬,满耳朵都是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没事的话,烦请狄御史归列,休要搅扰本宫做事。”
苏辰向水根扬了扬手,要他把小伟子等人带到近前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