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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令窈此刻,连武夷真都不愿意用。
这和信不信任无关,而是这件事事关重大,最好控制在极有限的几个人内。
甚至,连离镜司,都最好不要知晓。
崔令窈所言,字字句句敲在裴玠心头最深的疑虑之上。
如果这一切为真,他的血脉,将成为太后**攻讦的最大把柄。
的确,要小心谨慎。
离镜司虽然是父皇留给自己的,看似忠心耿耿,可在牵扯到上一辈的一些事上,裴玠能够明显感受到,他们似乎和自己并非完全一条心。
离镜司内的老人,在这些时日已经被他清扫了一批,可依旧不能保证剩下的人就全然安全。
这件事,绝对不可以走漏风声!
连表姐那边,也最好不要让其知晓。
她,毕竟也算是宗亲。
“好。”
他沉声应下,帝王果决在这一刻显现。
“是要去,还要好好准备再去!”
神都·西市蕃坊
暮色四合,大半座神都已经陷入了沉睡。
神都西市蕃坊却迎来了一天中最喧嚣的时刻。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料、皮革混杂的奇特气味。
高鼻深目的异族面孔在这里出现。
每个商铺门前,都挂着不同文字书写的牌子,以及一些只有他们自己人才能懂得的内行用语。
白日里看起来普通的点心或是布料铺子,在夜间却有了别样用处。
只有通晓这些文字和行话的人,才能准确找到自己想要的铺子。
尤其是写着北狄文字的牌子,白天都是要收起来的。
两国连年兵戈相见,血仇深种,纵然大昱律法并未明令禁止北狄商贾,但民间那股天然的敌意与警惕,足以让悬挂北狄文字的铺面成为众矢之的。
在蕃坊深处一条相对僻静的窄巷里,两个身影悄然出现。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身着靛青色圆领袍、头戴同色璞头的年轻郎君。
他身形略显单薄,面容清俊,肤色白皙,气度高华,一瞧便是高门贵户出来的公子。
落后她半步的,则是一位身材高大的随从。
他穿着半旧的短打衫子,腰间紧束布带,姿容与前面那位公子相比,显得过于平凡。
然而,当巷口摇曳的灯笼的光亮扫过他的脸庞时,那双在夜色中流转着奇异光华的琥珀色眸子,便如深潭映月,瞬间打破了那份平凡,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深邃与神秘。
这二人,便是特别易容乔装过后的崔令窈和裴玠。
当然,如今他们一个是左公子,一个是跟随在左公子身边的侍从。
今夜,他们是以游玩为由头特意出来的,离镜司的人手,除了最核心的离渊暗中策应,其余皆被屏退。
“就是前面那家。”
崔令窈压低声音,指了指巷子尽头一个小门面。
门口的牌子上,写着数行北狄文字。
据说这家店铺的掌柜,是一位北狄医师,手中有不少北狄秘方,在蕃坊中颇有口碑。
崔令窈淡定地紧了紧披风,而后带着裴玠,推开了那扇带着淡淡草药味的店门。
门内,一个须发皆白、脸上布满深刻皱纹的老者,正佝偻着背,在一方巨大的石臼前,慢条斯理地研磨着不知名的黑色药粉。
石杵与臼壁摩擦,发出单调而规律的沙沙声。
见到来人,他连头都没抬,沙哑道。
“是那位,下了一百两诊金的贵客吗?”
一百两的诊金,大概率还只是定金,老者一大早看到了枕头边的银子,以及那封北狄文所书的信件时,便推了今夜所有原定的安排,专心等着这位神秘贵客上门。
“是。”
听到声音,老者方才缓缓抬头望向来人。
他的目光扫过崔令窈,在她细腻的脖颈皮肤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落在了她身后的裴玠身上。
当触及裴玠那双在烛火下更显幽深的眼眸时,老者磨药粉的动作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
昏黄的烛火跳跃着,将那侍从的眸子映照得如同两块蕴藏着火焰的上等琥珀,流光溢彩。
老者布满皱纹的眼皮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崔令窈心中微动。
看来,这老者发现了什么。
“图安大夫,我今日来,只有一个目的,想请您帮我判别一下,我身后这个人,他到底有没有外族血脉。”
如此直白地亮明目的,完全出乎图安的意料。
他本以为对方会百般遮掩,虚与委蛇。
这反常的坦荡,反而让他心头警铃大作。
浑浊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裴玠那张过于普通的脸上,审视片刻,老者方才沙哑地开口,带着洞悉的意味。
“这位公子,如今您的面容,并非真容吧?”
图安仔细观察了下裴玠,而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对于图安来说,这两位贵人的易容之术堪称登峰造极,他原本也是发现不了什么端倪的。
可这位小“公子”一开口亮明目的,他便猜出,身后这位的面容,绝对做了掩饰。
毕竟,如今呈现出他面前的这张脸,和外族两个字可没有任何关系,是最普通也最标准不过的一张大昱脸庞。
精心做了易容前来,看来自己这笔诊金,不好拿啊!
“先生果然好眼力。在下族中在神都确有些微名,今日冒昧前来,实不愿为外人所知。虽只为解一桩困扰多年的身世疑云,然此事实在牵连甚广,关乎族中上下数十口的身家前程。故而,不得不谨慎行事,万望先生体谅。”
裴玠慢条斯理坐在了图安面前,微微倾身靠近这位谨慎的老者。
“更何况,这血脉渊源,岂是区区一副皮囊所能定论?先生不如……再仔细替我瞧瞧?”
他微微偏头,让跳跃的烛光更清晰地映照在他的眼瞳深处。
“瞧瞧我这双眼睛,可还藏着什么您能看出的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