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在宫殿之上如附骨之疽般黏腻燃烧的,竟是黑火脂!
太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激得她浑身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指尖冰凉。
这纵火之人,竟敢动用此等军国重器?!
黑火脂,乃大昱军营专守城御敌的绝密凶物!
其炼制之法,乃军中不传之秘,由数位核心将帅分持,非举国之力、非特定军械司匠人,绝难窥其门径。
这火性诡谲异常,最忌水攻。
寻常之水泼洒其上,非但徒劳无功,反而如火上浇油!
水汽蒸腾间,火焰非但不熄,反如狂兽受激,火舌暴蹿数尺,凶焰更炽,蔓延之速令人窒息。
那粘稠之物附着之处,无论金铁木石,顷刻间便化作焦炭。
扑救?根本无从下手!
军中对黑火脂的记载,字字句句皆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煞气。
其色如墨,其质若脂,触之粘腻,引火即燃。
这十六字箴言,是用无数血的教训写就的死亡铁律。
这纵火之人,居然动用了黑火脂?!
怪不得这坚固的仁寿宫居然如此快垮塌!怪不得这些侍卫婢女一时半会儿竟是冲不进殿中。
此乃专为焚城灭寨而生的军火!
若自己今夜当真殒身于此,这些当值的宫人侍卫,即便背后有裴玠这座靠山,恐怕也难逃灭顶之灾!
太后有些庆幸地看向一旁捂着肩膀,面露痛苦之色的云裳。
幸亏了这丫头!
若非她不顾生死,反应机敏,自己今夜,当真是在劫难逃了!
“军营里的东西,管控森严如铜墙铁壁!每一份黑火脂的领取、使用、销毁,皆有铁律可循,层层画押,专人看管,流失半两都是泼天大罪!
此等绝密军资,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流入深宫?!而且……”
庆幸过后,太后瞬间被巨大的疑惧和愤怒吞噬。她的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锐利的视线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殿中每一个惊魂未定的面孔。
最终,带着千钧之重,死死定格在裴玠那张看似平静无波的脸上。
“哀家没记错的话,这黑火脂,因其不惧严寒湿气,遇水反增其威的诡谲特性,正是西麓军在寒冬时节对抗北狄铁骑的……秘密利器吧?”
西麓军!这三个字在死寂的夜色里砸下,激起一片无声的惊涛骇浪。
此物配方,乃西麓军核心机密中的核心,其保管、使用之规,严苛到近乎酷烈的程度。
民间别说获取,便是知晓其名者都寥寥无几,更遑论仿制。
任何一丝一毫的泄露,都意味着军机重地的失守,意味着掌控此物的西麓军内部,出现了难以想象的巨大漏洞!
而如今执掌西麓军帅印的,正是那位在朝中根基深厚、手握重兵的靖远公,谢翟安!
谢翟安,可是效忠裴玠的。
太后的思绪如电光火石般飞转。
西麓军……
谢翟安……
裴玠……
这黑火脂出现在此,仅仅是为了烧死她吗?
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
有人不仅想要她的命,更想借这把沾着西麓军印记的火,将怀疑的毒刺深深扎入朝臣和整个朝堂心中。
这把火,烧的是仁寿宫,但真正要焚毁的,又会是什么?!
“所以,母后觉得是军营中的人动的手?既如此,那便让大理寺彻查吧。若真涉及军营,为稳妥起见,召相应将领回朝述职,也是应当之事。”
出乎太后的意料,裴玠似乎并没有为谢翟安辩解的意思。
反而,主动提出彻查并召人回神都一事。
要知道,谢翟安回到边境也没几个月。
而且,当时还是裴玠豁出去自捅一刀栽赃陷害才换来的结果。
太后狐疑地看向裴玠,对他所表露出的态度持十分怀疑的态度。
她并不知晓,当时在仁寿宫内反手一刀将她坑得不轻快的,并非眼前的裴玠。
这些时日她的跟头,也并非栽在裴玠一人手上。
太后只将这一切都记到了眼前人的头上。
也正因如此,裴玠如此表现,她下意识便是怀疑。
难道,裴玠还有后手?!
或者说,他笃定这件事和谢翟安没有关系,所以铆足劲儿等着用这件事坑自己一手?
是了。
若是谢翟安当真无辜,自己以此事召谢翟安回神都受审,落在不知情的朝臣眼中,这张大火的真正主谋便十分值得怀疑了。
他们是否会揣测,是自己为了阻碍裴玠亲政,为了削减其手中的权势,所以故意设计了一出仁寿宫走水的戏码!
太后越想,越觉得心惊。
而且,她也品出了这出大火的另一个可能。
黑火脂,是西麓军的利器不假。
可和西麓军有关联的,并不止一个谢翟安。
最起码如今神都内,就有这样的人。
而且,联想到崔珺的所谓意外,太后更觉心惊。
这帮人,难道要动手到自己头上来?!
他们当真是疯了!
看着太后眼神中若有所思的神情,裴玠缓缓收回视线。
看来,她终于怀疑到该怀疑的人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