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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自己如今哪怕进了王府,身份依旧是低过崔令窈的。
一个庶妃,根本不被人看在眼中。
可她觉得,自己如今站在了孝道的高地上。
她是因为自己的父亲被辱,所以才怒极出手。
一个刚刚丧父,沉浸在悲痛中的女人,因为孝道而怒极出手,旁人也不会多说些什么。
崔令仪实在是无法像老夫人那般,忍受脸皮被人扔在地上狠狠践踏的感觉。
“哒!"
预想中的脆响并未响起。崔令仪的手腕僵在半空,她的瞳孔骤然收缩,额角瞬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一支精钢打造的弩机正抵在她的眉心,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浑身战栗。
那弩机上雕刻着繁复的云纹,在暮色中泛着幽冷的光。
崔令仪的额角冒出许多冷汗,整个人都似乎僵住了。
她能感觉到弩机在她额头上留下的压痕。在这份压迫下,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着,方才那股为父报仇的勇气此刻早已烟消云散。
她甚至能闻到弩机上淡淡的铁锈味,那是死亡的气息。
崔令窈,是真的想杀了她。
“纯庶妃这是准备做什么?”
崔令窈用弩机轻轻拍打她的脸颊。
那动作轻柔得如同情人**,却让崔令仪浑身发抖。
“孝心感动天地?还是急着去黄泉路上追你父亲?别急呀……"
崔令仪双腿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她看见崔令窈眼中闪烁的光芒。
那不是愤怒,不是仇恨,而是一种近乎愉悦的期待,仿佛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
崔令窈轻轻扣动弩机,机括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嗒声。
“这报应才刚开始呢。您父亲不过是个开头……”
她的目光越过崔令仪颤抖的肩膀,落在后方那个佝偻的身影上。
老夫人拄着沉香木拐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那张憔悴苍老的脸上此刻血色全无,浑浊的眼中满是惊惧。
“您说是不是?”
老夫人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天灵盖。她终于明白了,崔令窈要的不是简单的报复,而是要看着崔家每一个人在恐惧中煎熬,要他们亲身体会当年她母亲和弟弟经历的痛苦!
她在报复!
可恨!若是自己动作快一些坏了崔玿的名声,坏了她的忠臣遗孤的地位,不知此刻的崔令窈还有没有底气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
毕竟,她依仗的也不过是陛下对其的偏爱。
但如今,一切都晚了。
想到崔珺生前劝自己早些动手,老夫人可谓是后悔不已!
看着瑟瑟发抖的孙女儿,看着崔令窈眼神中那再暖的炭火都融化不开的寒冰。
最终……
老夫人缓缓弯下膝盖,竟是扑通一声跪在了青砖地上。
膝盖下的积雪被压得粉碎。
她弯下年迈的身躯,锦缎衣裙沾上了污浊的雪水。
这一跪,仿佛用尽了她毕生的力气,连带着将崔家最后的尊严也一并跪碎了。
“祖母!”
崔令仪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声音尖利得都变了调。
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堂堂崔家老夫人,她的祖母,竟对着一个小辈下跪!
这简直颠覆了她十五年来所有的认知。
在崔令仪的心里,祖母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就母亲在世时也要对祖母礼让三分。
她可是长辈,如何能跪崔令窈这个小辈?!
可感受着抵在自己脑门上弩箭的冰冷,崔令仪一时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地面尚未化的积雪打湿了老夫人的衣裳,她抬起头,看着崔令窈那张与崔玿有三成相似的面容。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惊才绝艳的长子。
那高挺的鼻梁,那微微上扬的唇角,甚至连眼神中那份执拗都如出一辙。
“老夫人,您跪我,是想折了我的寿数吗?”
崔令窈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
她非但没有惶恐避让,反而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妇人。
老夫人,曾经是成阳伯府最尊贵的存在。
便是张氏势最鼎盛之时,老夫人都有本事三言两语夺回张氏手上的管家权。
但就这样一个厉害人物,却能看着自己所为最“疼爱”的孙女儿,在张氏手下被磋磨那么多年。
现在想来,何其虚伪!何其讽刺!
面对老夫人的下跪,崔令窈可不觉得惶恐不安。
她有什么不敢接受的?!
这是害死自己母亲和弟弟的凶手,作为爹娘如今唯一留在世上的血脉,她有什么受不起的?
在她眼里,这不是祖母跪孙女的伦理乱象,而是杀人凶手在向受害者忏悔。
莫说跪这一下,就是让老夫人跪到死,跪到膝盖磨穿,跪到这把老骨头散架,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县主,当年之事,老身无从辩解。可令仪她是无辜的,且如今她不光是崔家女,更是信王的庶妃,深得信王的宠爱。您将来若是入宫侍奉,也算得是信王的小皇嫂。许多事,何须做得如此决绝?给令仪一条生路,也是给您将来一条退路。
您若不满,老身的性命,您尽可拿去,老身绝无二话!”
她刻意强调了信王二字,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是啊,崔令仪现在可是信王的心头好,这层关系就是崔家最后的倚仗。
老夫人虽然嘴上大义凛然如此说着,心里却不是如此想的。
她刚刚也想明白了。
崔令窈暂时不会要了她的性命。
最起码,在她入宫为妃前,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