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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更夫打着梆子从长街上走过,那声音明明隔着层层院落,却像一把锋利的剪刀,硬生生剪断了许明璎的梦境。
她猛地睁开眼,冷汗浸透了中衣。
她又做噩梦了。
梦中,她看见自己被捆住手脚扔进了一口枯井中。
井口处,杭宣谨正笑眯眯望着她。
而后,毫不留情地盖上了井口的盖板,阻断了自己的最后一条生路。
她喘着粗气坐起身,一旁守夜的丫鬟听到动静,忙掀开帷幔。
“夫人,可是梦魇了?”
杭宣谨最近身子不好,夜里睡不安稳,故而一直歇在书房,此时房内便只剩了许明璎一人。
“没事……”
随口搪塞过去,许明璎重新躺在床榻上。
她的手落在小腹上,只觉腹中仿佛藏着一个会让她万劫不复的秘密。
这几日,许明璎表现得异常温顺。
她按时服药,偶尔在庭院散步,更多时候只是对着杭婉如留下的物件儿出神。
直到那日午后,一碗牛乳燕窝羹下肚,不过半个时辰,小腹便传来撕心裂肺的绞痛。
府医来得很快,搭了脉,只说是许明璎这段时间忧思过度,导致月事紊乱,如今才会腹痛不止。
“夫人放心,在下为您施针后,便可无碍了。”
许明璎想说些什么,从一旁伸出了一只手,牢牢将她的手握紧。
“明璎,你放心便好,大夫施针后,月事便至,痛过这一小会儿便好了。”
是吗?
扯动嘴角,许明璎露出一抹苦笑。
“好,我知道了。”
她还能说什么呢?
很快,她感觉自己身下一阵阵血腥气。
丫鬟们伺候她更换衣物,全程,杭宣谨都陪在她的身侧,无微不至地关怀着。
若是以往,许明璎想自己一定沉浸在这份体贴中。
但此刻,她的心仿若破了一个大洞。
她很清楚,自己并不是来了月事。
而是,失去了一个孩子。
而那个孩子,绝不是杭宣谨的。
所以,在侯府内,在杭宣谨的眼皮子底下,到底是谁能够近得了她的身呢?
许明璎突然想起,自己在刚成婚后,曾有一段时间晚上如何也睡不好,甚至因此引发了头痛的毛病。
她不敢跟外祖母说。
毕竟当时自己执意嫁给杭宣谨,已经惹得外祖母不悦。
若是让她知晓自己刚成婚便身子不适,想来外祖母必然觉得,当初不让自己嫁入平昌侯府这件事是对的。
到时,又生出些事端来。
还是杭宣谨找了大夫,为自己开了安神药。
那药效果极好,从那之后的每一晚,自己都睡得极香,一夜到天明,绝不会中途醒来。
也就是最近几天,因着自己身子不适,那安神药才停了下来。
许明璎如今回想,发现这二十多年来,除了有孕时不能随便用药,几乎每夜她都是要伴着这安神汤入眠的。
她不是没想过停药,可每次停了后,晚上便总是睡不安稳。
于是,这药便一直喝了下来。
此刻,许明璎不得不多思量几分。
自己喝的,真的是安神汤吗?
这次的月事紊乱,一直让许明璎在床榻上躺了大半个月。
终于,在十月底,她重新出现在了人前。
这次,许明璎是准备去十方观祈福。
以往因着杭宣谨身子不好,她每个月都会去一趟十方观祈福,如今自己的病刚一好便去十方观,倒也不引人注目。
杭宣谨也并未多过问,原本要让长媳柳氏陪同其前去,可柳氏前几日惊动了胎气,如今在床榻上养胎轻易动弹不得,故而今日便只有许明璎一人。
许明璎今日,也是有自己的打算。
她将安神汤收拢了一份药渣,打算让奉真真人为其瞧上一瞧。
因着常来十方观,许明璎和奉真真人还是有些私交的。
再加上她觉得奉真真人是神都内难得不会被杭宣谨收买之人,且为人一向公允,故而只能求助于她。
毕竟,许明璎自己思量了许久,她在神都内,也没什么可用可信之人了。
她与自己的母家关系淡漠,之前维护她的外祖母如今也同其决裂,她在侯府这么多年,为侯府可谓掏心掏肺付出一切,但如今想来,真正可为自己所用的人,竟是一个也无。
她什么都不瞒着杭宣谨,以至于如今竟也是无人可用。
奉真真人是世外高人,且本身医术也颇为高超,许明璎只能向其求助了。
最起码,她就算不帮自己,应当也不会将这件事在外头乱说。
在殿内跪祷祈福完后,许明璎便准备去寻奉真真人。
可刚走到后院,便见一女子在那儿等候。
“平昌侯夫人,奉真真人在风波亭等您。”
“真人竟是知我要寻她?!”
许明璎有些吃惊,却也并未多想,便跟着那人前去了。
风波亭隐在苍松翠柏间,四周纱幕低垂。
许明璎命婢女在数丈外等候,独自掀开纱帐。
待看清亭中人影,她瞳孔骤缩。
“真人……是你?!”
许明璎怔愣望向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