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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令仪坐在那顶摇晃的小轿中,只觉度日如年。
不知熬过了多久,终于,轿子停下来了。
“请崔二小姐下轿。”
外头仆妇刻意咬重小姐二字,语调里掺着黏腻的讥诮。
崔二小姐?
崔令仪狠狠咬住嘴唇,将几乎夺口而出的训斥咽了回去。
她指尖微颤,扶着白蔻的手缓缓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崔二小姐,后门台阶高,您仔细这点儿别摔着。”
“为何,是后门?”
崔令仪立刻抬头望去,不敢置信地问道。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
黑黢黢的后巷,只有门上悬着的几盏灯笼。
一行人站在后门处,哪里像是接庶妃入府的?
尽管早就知道自己身为庶妃不可能从正门进,但好歹也该是侧门,甚至角门都可。
为何是后门?
这可是用来运送泔水等物才会走的地方,哪家主子会走后门呢?
刚刚崔令仪迈出轿门时,甚至听见暗处传来几声窃笑。
不知道是哪个干活儿不用心的仆妇或是侍从正在窥视这儿。
“王爷说了,崔二小姐您若是不满意,可以不走。这轿子如何抬来的,我们再如何将您送回去便是了。”
这底下奴仆的态度,便是裴琰这个主子的态度。
他甚至连个敷衍的解释都不愿给崔令仪,摆明了就是明晃晃的羞辱。
“小姐……”
白蔻有些担忧地望向她。
一旁的宝音也是满脸愁色。
可崔令仪在极短的时间内便靠着指甲掐入掌心的疼痛,让自己快速平静了下来。
都已经牺牲那么多了,这点子羞辱,害怕什么。
“白蔻,你不该叫我小姐,该唤我庶妃才是。我,是这信王府的纯庶妃,是太后亲封的纯庶妃。走哪处门,都不影响我的身份。”
说完,崔令仪直直看向那仆妇,眼神里有威胁,更有震慑。
而后,她抬步往门内走去。
“庶妃,这是王爷指给您居住的冷秋苑。王爷如今后院只您一位,这许多规矩,还希望您开个好头儿。”
那仆妇将人带到一处院落后便退下了。
接手的,是在那院落外等候的一位四十多岁的嬷嬷。
这话,也是她说的。
她介绍自己姓姚,是原本在太后身边伺候的,后在信王出生后便被指到了信王身边,一路跟着其出宫开府,如今负责者信王府后院的一应活计。
她姿态十分端庄,面对崔令仪也不像其他人那般面上带着不屑之色。
崔令仪原本稍稍松缓下精神,可听到这位姚嬷嬷的话,瞬间又警觉了起来。
“还请嬷嬷细说。”
崔令仪甚至微微屈膝,全没了在成阳伯府时的倨傲之气。
她清楚,自己不再是成阳伯府的崔二小姐了。
她是纯庶妃,是不得信王看重,不,甚至可以说是厌恶的庶妃。
这位,显然是信王的奶嬷嬷。
自己绝不能得罪!
“不敢当庶妃如此大礼。”
姚嬷嬷十分遵循礼数,面上的笑更是让人挑不出半点儿毛病。
可她的话,却让崔令仪脸色越发苍白。
“王爷如今因错被圣上训斥,如今正在静思己过,今夜便不会来庶妃院子里歇息了。且圣上未曾大婚,身为臣弟的殿下便抬入府了庶妃,就算是因着天象命理的不得不为,到底也是面上有所不好看。
所以,王爷吩咐了。在王妃大婚入府前,请庶妃您务必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呆在这冷秋苑中。王爷得空儿自会来瞧您,您有吃食衣物上的短缺,也自可打发底下人来,老奴必定为您安排妥当。”
这是,要将自己禁足在冷秋苑里?!
不!
自己今日才嫁进来,难道就要被困缩在这处小小院落中吗?
什么叫等王妃入府?
那还得等多久?!
信王大婚总得等陛下立后大典后。
那一来一往,总得大半年过去了。
裴玠能不能活到那时候都两说。
届时,崔令窈没了圣上的束缚,岂不有了理由来接近信王?
那自己先入府的优势便荡然无存了。
她想拿雪魄清风引起信王的注意,可信王连见都不见她,让她满腹心思都无了用武之地。
姚嬷嬷也不等她的回答,只偏头望向院门内。
“拂云,出来扶庶妃进去歇息吧。”
崔令仪下意识也循着姚嬷嬷的视线望去。
只见从院落的影壁后,走出了一道绿衣身影。
崔令仪下意识轻吸一口气。
这人,竟是一副难得的好相貌。
她立在那儿,像一只瘦怯的鹤,青白的指尖攥着帕子,又仿佛一朵凝着露珠的栀子花。
王府内丫鬟统一身着的青色衫子裹着纤弱身骨,衣角被风掀起,又轻飘飘落下。
鸦鬓低垂,掩着清丽动人却也有些苍白的脸,唯有唇上一点淡红,像是雪地里洇开的胭脂,多了几分惊心动魄。
“庶妃,这是拂云,是拨来伺候您的,也是宫里指派来的,前两年一直跟在老奴身边**着。您有任何不舒心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教导便是了。”
这丫鬟的姿容,在崔令仪所见的神都贵女中可排得上前十了。
对于本就不是以容貌出众而见长的崔令仪来说,这样的婢女堪称是一个噩梦。
这样一个容貌过盛的婢女,这姚嬷嬷安的什么心将她拨到自己身边?!
而且,还特意强调是在她自己身边待了两年的。
这是担心自己对这拂云出手吗?
这一日来的各种羞辱,几乎要摧毁了崔令仪最后一丝理智。
而在这时,那拂云走上前来,取代了早已缩在一旁的宝音,轻轻扶住了崔令仪的手。
“纯庶妃,奴婢扶您进去。”
崔令仪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被那拂云就这么扶着往里头走去了。
而姚嬷嬷则是站在身后,笑眯眯看着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