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永凝视他数秒,缓缓靠回沙发背:“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一个月后,我要看到东西。这不仅是对你个人能力的检验,也关系到市委最终选择哪条路。”
气氛尚未缓和,黄金永的目光已转向陈明。那目光里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
“陈明同志。”
黄金永声音不大,却让陈明下意识挺直了腰板:“你的工作,有热情,有冲劲,想尽快出成绩,这我都理解。但是……”
这个“但是”之后的停顿,让空气近乎凝固。
“工作方法太粗糙!太急于求成!宏图集团的方案,明显存在重大瑕疵和舆论风险,你为什么没有提前组织深入论证?为什么没有做好应对像梁漱石教授这种级别专家质询的预案?为什么让李默同志一份调研报告,就在常委会上弄得我们如此被动?”
黄金永毫不掩饰地说出我们,也就代表他当着李默面也承认,他之前是站在陈明这一边的。
坦荡的态度,让二人都无话可说。
特别一连三个“为什么”,语气一句比一句重,敲打在陈明心头。
陈明脸色发白:“黄书记,我检讨,是我考虑不周,急于推动项目落地……”
“不是考虑不周,是工作粗糙,授人以柄!”
黄金永打断他,罕见地用了重词:“你让市委班子,包括我,都陷入了被动。省里如果问起来,我们怎么解释?说我们差点批准了一个法律程序有瑕疵、可能重蹈别人覆辙的项目?”
陈明额头见汗,不敢再辩。
黄金永看着他,语气稍缓,但内容更硬:“宏图集团这条线,不能断。他们毕竟表达了巨大投资意愿,也是省里有些领导关注过的。
但是,接下来的谈判,必须彻底转向!你亲自抓,成立精干谈判组,核心目标不是催他们快签,而是逼他们大改!”
他屈起手指,一条条明确指令:“第一,增加刚性文化保护条款。明确哪些古建、哪些技艺、哪些仪式必须原址、原样、原人保护,写进合同,违约重罚。
第二,明确长期运营投入和退出机制。他们不能房子卖完就撤,要绑定至少十年、二十年的持续运营责任和资金投入承诺,并设立共管账户和保证金。
第三,村民利益保障要具体化、法律化。股权比例、分红机制、就业保障,不能是模糊承诺,必须变成可司法执行的合同条款。最后,所有承诺,必须与他们集团总部的信用和资产挂钩,不能只拿项目公司来搪塞。”
陈明听得心头沉重。他知道,这几乎是要推翻重谈,宏图那边必然会强烈反弹,谈判将异常艰难。
因为完全已经偏离了原有的计划,既不能让宏图集团直接掀桌子,也不能做过多的让步。
这对陈明来说,也是一场巨大的考验。
“听明白了吗?”
黄金永问。
“明白了,黄书记。”
陈明声音干涩,“我一定……全力去谈。”
黄金永看看李默,又看看陈明,最后目光落在两人之间的空处,仿佛在审视那个无形的天平。
“给你们两人,各自划了一条线,压了一副担子。”
他声音恢复了一开始的平静,甚至有些语重心长,“李默,你要证明你的‘阳春白雪’能够接地气,能快起来。陈明,你要证明你的‘大刀阔斧’能加上绣花功夫,能稳下来。”
“市委不预设立场。一个月后,我要看到你们的成果。谁的方案更成熟、更可行、更能兼顾长远与当下,市委就支持谁。天水的发展,等不起内耗,但也错不起方向。”
他站起身,这是送客的姿态。
李默和陈明同时起身。
走到门口时,黄金永忽然又说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最后的提醒:“记住,你们俩,一个负责文旅和统战,一个主持市**日常工作,都是天水的关键力量。竞争,要在事业上竞争,要在为人民服务的实效上竞争。市委容得下争论,但容不下私心,更容不下互相拆台。”
从黄金永让陈明不要把李默当敌人,到如今给他们划下这一条线。
李默心中一动,他似乎看出,省里面要让黄金永来天水的原因。
门在身后关上。
走廊里灯光清冷。
李默和陈明一左一右,走向电梯。
两人谁也没看谁,谁也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