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米哈伊尔家的这场气氛热烈的宴会也逐渐走向结束。
最先离开的还是米哈伊尔那些公寓里的朋友,由于明天还有很多工作要处理的缘故,尽管他们很想彻底放纵一把,但想了想那近在咫尺的繁重未来,他们还是保持了最后一丝清醒,摇摇晃晃地就要往家里走去。
倘若未能保持住这份勇敢面对生活的清醒,那便是圣彼得堡如今经常能看到的那些夜不归宿的酒鬼了。
出于安全的考虑,米哈伊尔为他们叫了马车,而像屠格涅夫、德米特里他们,因为生活宽裕的缘故,也是能在米哈伊尔这里多坐一会儿。
等人一少,刚才情绪异常高涨的别林斯基也很快就萎靡了下来,他看上去脸色苍白、气喘吁吁,不时还剧烈地咳嗽一阵,似乎马上就要将血给咳出来。
而这种虚弱的状态其实就是别林斯基最常见的样子。
由于身体本来就不好,再加上肺病缠和长期受到的精神和物质上的摧残,别林斯基此前的身体状况已经到了一个很糟糕的地步,以至于此前一段时间他甚至相当漠然地跟自己的朋友说过:
“你们大家年轻、健康,你们有希望,可是我前面没有一丝光明,而且我正在变成一个毫无用处的残废。”
在这种情况下,他有些时候也是在避免作太过严肃的谈话,以免自己的神经过于激动,从而让本就不好的身体状况更加糟糕。
今天的气氛显然让他不由自主地激动了起来,但等激动的劲头过去之后,他便显露出一副让人觉得相当不妙的病容出来。
好在是《现代人》杂志的提前出现,无论是在精神上还是物质上都给了别林斯基极大的振奋,这让他最近这段时间看起来简直称得上光彩照人,但无论如何,病根始终都是存在的,更何况肺结核在这年头还是不治之症。
肺结核这个古老的疾病即便在后世依旧困扰着很多欠发达地区,在十七到二十世纪,更是困扰着数不清的人。
肖邦死于肺结核,契诃夫因肺病加重逝世,鲁迅也因肺病加重而离世.
唯一值得庆幸的一点就是肺结核算是慢性疾病,倘若能好好疗养,至少也不会英年早逝。
正常历史当中,别林斯基顶着病情一直拖到了1847年才去欧洲疗养,旅费还是朋友们凑的,最主要的一笔钱来自赫尔岑。
尽管在休息了一阵后别林斯基的情况好转了不少,但随即而来的果戈理事件和沙俄当局对文学界的疯狂迫害又彻底击垮了他的身体,肺部也飞快的恶化。
那么远的事情暂且是管不了了,但是现在的话,米哈伊尔早就准备给别林斯基找几个靠谱的医生,或者直接送他去欧洲疗养一阵了。
医生这点非常的重要,万万不可高估这年头医生的水平,毕竟以果戈理在这时的俄国的财力和地位,到了他弥留之际,尽管他什么人也不想理,也不想配合医生们的治疗,可等到他快昏迷的时候,医生们就开始强行给他治疗:
先是往他的鼻子上放了八只肥大的水蛭,用来吸血,然后又把他抬进温水浴缸里,**了衣服进行淋浴,后来又给病人放血,往头顶上放冰块,往嘴里灌蜀葵根汁……果戈理不停地呻吟、哀求:“拿掉水蛭,从嘴上拿开……”,随后呻吟越来越弱,直到再也没有反应。
米哈伊尔光是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而就米哈伊尔自家的身体状况来说,不知道为什么,尽管之前住的地方挺糟糕的,但是这么久以来,米哈伊尔连头疼脑热的小病都没怎么得过。
在这个疾病肆虐、大事不断的年代,这肯定算是一件好事了。
思考了一会儿这个问题后,米哈伊尔也是拉来了涅克拉索夫,直截了当的跟他谈起了别林斯基的健康问题,对此一直都在关注着别林斯基的涅克拉索夫自然是连连点头,不过说到怎么落实的时候,他也是叹了口气道:
“我早就想过请一些好医生先来看看他的情况,但是你知道,病人们往往害怕听到医生的诊断,估计这个方法会把别林斯基给吓坏的。
至于出国疗养的事,他现在已经一门心思地扑在工作上了。我跟帕纳耶夫之前试着跟他提起过这件事,他甚至动起火来,他无论如何都不肯丢下《现代人》。
说我们虽然有条件把杂志的工作做好,但是由于缺乏经验,还是可能出现差错,既然许多作家都对《现代人》怀有敌意,这种差错就使他们有机会对我们的杂志肆意攻击了。”
米哈伊尔:“.”
什么天选打工人
“不过米哈伊尔,是你来劝他的话,我觉得应该是能成功的。”
想到了什么的涅克拉索夫接着道:“你想想看,光是你的那部长篇,就能确保我们的杂志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缺少订户了,更别说你还会发表别的作品,况且只要有你在,我们《现代人》杂志社就不会缺乏信心,更何况你还认识一位将军的女儿”
最后一句话有点多余了嗷!
听到这话,米哈伊尔也是点了点头,就等着接下来几天找个时间跟别林斯基好好谈谈了,至于现在的话,还是让他继续享受这难得的时光吧。
既然是宴会,那么别林斯基肯定也喝了点,以至于他在兴致勃勃的情况下,不自觉地就来到了米哈伊尔家的牌桌面前,并且还招呼了几个朋友一起。
不过正当他准备启动的时候,想到了什么的他顿时连酒都醒了,先是颇为气愤地看了正在跟人吹牛逼的屠格涅夫一眼,接着又用申请般的眼光看向了米哈伊尔。
屠格涅夫:“???”
怎么又是这种眼神?
米哈伊尔:“.”
老别你这样整得我还挺不好意思的。
罢了罢了,我米哈伊尔也不是什么魔鬼.
看着别林斯基投过来的眼神,多少有点难绷的米哈伊尔摆了摆他的大手。
这大手一挥,别林斯基和他身边的人顿时露出了快活的笑容,连连点头的同时,也是热火朝天地开始了没有米哈伊尔在的打牌游戏。
见到这样的场景,一时之间也闲了下来的米哈伊尔也终于是想到了刚才的疑惑,于是他便站了起来朝似乎还在聊天的德米特里和老陀走去。
大抵是因为想到了德米特里口中的好事的缘故,米哈伊尔加入进去的时候看上去兴致勃勃,但他还是先开口问道:“德米和费奥多尔,你们之前就认识吗?怎么没听你们提到过?”
“嗯?”
听见米哈伊尔的话之后,原本还在说话的德米特里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一下子就看了过来,紧接着两人先是忍不住相视一笑,接着德米特里才回道:
“我们是在一个小组聚会里面见到对方的,当时费奥多尔是第一次去,我早就听人家说是你发现了他和他的作品,并且你非常推崇他的作品,于是没多久我们就聊了起来,还谈了不少跟你有关的事情呢!
不过这些都是闲话,我今天要跟你讲的是另外一件事,米哈伊尔,你还记得我们在大学的时候曾经去过一两次的那个聚会吗?当然,之前跟现在确实有很大差别,有的人退出了,但也有更多的人加入了进来。
而且我们所讨论的也是一种跟过去完全不一样的新思想!
那是一种多么崇高的构想啊!没有人会不期望这一构想所创造出来的新世界的到来的!它远比我之前听到的任何一种思想都更加有力!”
米哈伊尔:“.”
小组聚会,陀思妥耶夫斯基,新思想,而且我以前还参加过.
怎么感觉越来越不对劲了。
听着听着,原本兴致勃勃的米哈伊尔很快就萎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一股莫名的寒意突然笼罩住了他的全身。
伴随着大脑的疯狂运转,米哈伊尔隐隐约约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而看着有些激动的德米特里以及微微激动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米哈伊尔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
“那么这种新思想是什么呢?你们又是在哪里聚会?”
“米哈伊尔,你听过傅里叶和圣西门的名字吗?你听过乌托邦**这种思想吗?”
说到这里,这位巨熊一样的男人兴高采烈地讲起了一件巧合的事情:
“我们是在米哈伊尔的家中聚会的,哈哈哈,当然,是另一位米哈伊尔,米哈伊尔·瓦西里耶维奇·彼得拉舍夫斯基先生,聚会的时间就在每周五,你要来听听看吗?看看书也行,他最近正准备出版一部《俄语中的外来语袖珍辞典》,他将会在辞典中为大家深入浅出地介绍这门学说。”
米哈伊尔:“.”
尽管刚刚就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当真的听清楚了德米特里的这番话后,米哈伊尔的眼睛还是黑了一下又一下。
龟龟,之前我还在担心陀思妥耶夫斯基,现在看来我比他权威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