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米哈伊尔他们接手的《现代人》杂志为何会提高稿费标准这件事,一方面是顺势而为,随着时代的发展,出版业越来越商业化的同时,俄国作家们的稿费和版权意识越来越强烈。
说起来这一点从俄国文学圈牢大普希金的时候就开始了,普希金曾在给诗友维亚泽姆斯基的信中开玩笑地说:“我写作为自己,出书为挣钱,而非博红颜一笑。”
而普希金在是一位天才诗人的同时,其实也颇懂出版的商业运作,就比如《叶甫盖尼·奥涅金》这本书,他在全本出版之前,曾将这首长诗的每一章都单独拿出来发表,每一章先赚点钱,全本诗集再赚一笔钱。
于是据说这部长诗的节选本和全本总计获得了三万多卢布的稿酬,而《叶甫盖尼·奥涅金》是俄国经典文学中所赚稿酬最多的之一,普希金堪称最有商业头脑的作家。
只能说牢大还是牢大,这都能领先一步,不过由于挥霍无度加上养家糊口和事业上的花费,普希金有时候也是债台高筑,过着颇为狼狈的生活。
说回现在的话,尽管确实还有一些生活优渥的先生乐意为了俄国的文化事业,免费献出自己的稿子,但市场环境已经成熟了许多,因此提高稿费标准这件事只是早晚的事。
毕竟稿费高了,自然就能收到更多的好稿子,不然光靠少数几个人的话,也未必能够撑起一家杂志。
当然,硬要说米哈伊尔确实能,不过那就搞得太**了………
至于说都这样了为什么《祖国纪事》的克拉耶夫斯基还在搞压榨那一套,无非就是那样能赚得更多,能不改自然还是不改为好。
但不管怎么说,事情总归是要有人先去做的。
于是为了提高自家刚接手的杂志的影响力,再加上另一方面顺便养一养在文化界的名望的缘故,米哈伊尔在跟也有这种想法的涅克拉索夫和别林斯基他们商量过后,很快就将这件事给确定了下来。
而等这个消息放出去后,一时之间也是在文化界的圈子里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对于一些生活窘迫、以文为生的作家和诗人们来说,这无疑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已经有很多人在各种场合下展开了许多讨论:
“怎么样?那个消息是真的吗?”
“确定了!当时在场还有一位先生用怜惜的口吻对他们说:你们这样滥用钱,真是发疯啦!他们回答说:如果杂志办得好,我们反而要再加钱,我们自己也是作家,亏待撰稿人是可耻的。多么高尚的发言!”
“听说这件事还是由那两个年轻人提出来的,他们既给维萨里昂开出了高昂的薪资,对待优秀的稿子,给出的价格也要比目前市面上的杂志报刊高出不少,真是一个大胆的决定!”
“我得去试试看了,尽管他们刚刚接手《现代人》不久,但据说已经有很大一批用户开始预订了!”
“当然会这样!你难道不知道最近一段时间圣彼得堡有多少人在讨论他们的文集吗?当然,诘难的声音有很多很多,文集里面的很多篇都谈不上高雅,但是众所周知,那位米哈伊尔之前的都是如此。
每一期我都能看到有别的杂志在质疑他的写作手法,质疑他的立场和倾向,但事实上就是大家都记住了那几篇,每一篇都叫人忘不了!
这次的《彼得堡文集》也是这样,虽然诘难的声音有很多,但是有非常多的人都在谈论它,卖得也很好。我想,彼得堡的读者们似乎已经渐渐开始接受这种文学的新风向了。”
“那么这股新风向到底是什么呢?”
“我听圈子里的朋友说,维萨里昂已经在酝酿相关的文章了,据说还有那位米哈伊尔的帮助,他们似乎想在俄国的文学界竖起一杆新的旗帜了!”
“我也说不好这种新风向到底是什么,但我能够确信的是,这样的格外地打动人,而且更加深刻地触及到了我们俄国当前的社会现状以及最广大的那部分群体。
那些能够唤起人的高尚情感的诗歌固然可贵,但似乎离地面还是太远了,并且远没有地面上的事物震撼人心。”
这样的讨论早在米哈伊尔出现在文学界的时候就已经发生在各处,在最初,米哈伊尔算是承受着最猛烈的炮火,不过由于那时候他没什么钱,也不怎么参加别人的文学圈子的聚会,所以对这些声音的感触也就没有那么强烈。
但是在别人看来,米哈伊尔确实就是以一己之力在拨动着圣彼得堡文学圈的神经,而等他拨动的差不多了,其他人的与之似乎有着相同风格和倾向的便也慢慢出现在了杂志上面。
如果他的作品质量一般,大概早就被铺天盖地的声音给掩埋了,但恰恰因为他的作品确实让许多人难以忘怀,才让这股风向硬生生地从其它潮流中挤了出来。
以至于到了《彼得堡文集》的时候,甚至有很多人为能够看到其它这种风格和倾向的而感到惊喜,毕竟已经对这种风向产生了兴趣,那么只有一位这样的作者又怎么够?
其他人的作品尽管跟他比起来逊色不少,但是质量确实还算不错.不,那部《穷人》的质量确实惊人的高,以至于有关它的讨论也并不比那位米哈伊尔的和诗歌少太多。
不过该说不说,或许是因为米哈伊尔已经用那些拨弄过人们的神经了,总之对于《穷人》的批评声音并不算太大,而一旦有了,很多时候也要再顺便把米哈伊尔拉出来给批评一番.
批评的声音虽然不少,但文集的销量却是实打实的,而觉得文集不错的那些购买者,当他们再次在报上看到了关于新杂志与新的消息,又怎么可能一点兴趣都没有呢?
坦白说,如果不是传出来的那些风言风语其实还有点用的话,《现代人》的预订量或许还会更高一些,目前的话,确实有人受到了那些传言的影响,准备先等第一期发售后买了看看再说。
而《现代人》的预订量在一定范围内传播出去后,文学圈内本来可能还在观望的一些作家和诗人立马就对它多了许多信心,然后已经在准备将自己的新稿子托人投过去,亦或者干脆就是直接找到杂志的出版商和发行人,当面交给他们。
硬要说的话,圣彼得堡的文化圈子其实并不大,一旦有什么消息传播的速度还是比较快的,而也正因他们这些人其实或多或少的都有些来往,所以只要有一定的关系的话,直接将稿子交给他们并不难。
作为新接手的杂志,涅克拉索夫他们对于好的稿子的需求当然也是很大的,一旦听到有某篇稿子特别好,他们甚至会亲自上门讨要。
而他们的这种行为,对于《祖国纪事》的影响可谓是立竿见影,如果说前不久克拉耶夫斯基还在因为《现代人》的预订量感到恼怒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顾不上这件事了,而是要开始应付这一类的话:
“克拉耶夫斯基先生,如果我把我的文章送到《现代人》那里去,他们一定乐意付给我更高的稿酬!”
如果说是普通作者的稿子的话,克拉耶夫斯基当然就是冷冷的一句:“如果你愿意给他们就给他们吧,我们这里就再也不允许你来了。”
但倘若是那种连他都很看重的文章,那么克拉耶夫斯基除了提高稿酬也别无他法.
为此克拉耶夫斯基已经不止一次在跟他那些同样受到了影响的同行面前喊道:“他们正在助长文学界的不良风气!哪有用这样卑劣的方式来进行竞争的呢?我可以向你们预言,要是像他们这样大手大脚,他们从杂志上一个钱也赚不到!
这样管理,他们杂志的财务迟早会垮台的!”
对于这样的言论,有人相信也有人犹疑,只是对于前不久之前才因为那篇《窝囊》而感到深深的触动的青年安德烈来说,他只想赶紧想个法子投奔到新杂志那里去。
稿酬什么的倒在其次,安德烈其实更想离那位年纪轻轻就写出了极为出色的作品的作家更近一点.
好在作为一个在圣彼得堡还有点人脉的小贵族,安德烈通过一些人很快就联系到了《现代人》杂志的那些先生们,只不过联系到他们很容易,但见到那位年轻的出版商可就难了。
对此《现代人》杂志的这些新编辑回复道:
“最近有太多的年轻作者想见他了,虽然他愿意抽出自己的时间,但因为人太多的缘故,如果你也想这样的话或许要等上一阵子。”
“我愿意等。”
安德烈毫不犹豫的这样回道。
于是他就又等上了几天,等到他终于收到消息后,他便精心打扮了一番,穿上了自己最体面的衣服,收拾收拾仪表,接着便有些忐忑地朝着《现代人》最近刚刚租到的办公场地走去了。
由于预算不是那么充足,所以《现代人》杂志的办公场地看上去并不大,好在是人员目前也不算太多,安德烈刚刚走进去,只看得到几张凌乱的办公桌和一些正在热烈地讨论着某篇的编辑们。
他们是如此的热情和专注,以至于他们根本没有察觉到安德烈的到来,而出于礼貌,安德烈就在旁边等待了许久,在等待的过程中,却也是不自觉地被他们那热烈的气氛所感染,以至于他都想上前开口问问他们到底在讨论哪篇了。
就这么过去好半天,终于是有人看到了他,于是就急忙向他走了过来:
“抱歉这位先生,您是有什么事情吗?投稿还是?”
“我是来见尊敬的米哈伊尔·罗曼诺维奇先生的。”
安德烈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谦卑的神色:“我已经提前约好了时间。”
“那么你就是安德烈吧?”
这位年纪似乎也不大的编辑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在确定好安德烈的身份后,很快就领着他朝二楼走去。
很明显,即便场地不大,但像尊敬的米哈伊尔这样的出版商和作家,大概率是有一个独立的办公室。
抱着这样的想法,安德烈跟随着那位编辑来到了二楼,二楼看上去也不大,不过房间很少,从楼梯口这里到最里面,估计最多只有两三个房间,领到这里的时候,那位编辑也是把手一指:
“就在最里面的那个房间,米哈伊尔·罗曼诺维奇先生现在就坐在他的办公室里面。”
眼见这位编辑似乎没有再送的意思,安德烈也只能是深吸一口气,忍着腹部的强烈痉挛,他小步朝前面走去,经过了一段格外漫长的路程后,他终于用手颤颤巍巍地敲响了最里面的这个房间的门。
“请进。”
伴随着这犹如天外传来的声音响起,安德烈把心一横,紧紧抓住自己的稿子,然后慢慢推门走了进去。
而随着他的动作,一张很大也很空旷的办公桌也在一点一点出现,逐渐显露出了鹅毛笔、墨水、几张洁白的稿纸以及花瓶和其中的花束的同时,一个靠在办公椅上的人影也在逐渐出现。
这位先生衣着得体,但看上去并没有多奢华,反而有着几分朴素,捏着鹅毛笔的手看上去骨节分明,此刻正在面前的稿纸上写着什么东西,等到他终于抬起头,安德烈便看到了一张年轻的过分、甚至还要比他年轻许多的红润脸庞。
尽管这位先生看上去相当年轻,给人的感觉也十分柔和,但安德烈还是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站得笔直的同时,也是嗫嚅着开口道:“您好,尊敬的先生.”
“您站着干什么呢?找个地方坐吧。”
安德烈勉强刚说完这么一句话,便又听到了对方那仿佛来自天外的声音,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对方就已经主动站了起来,在倒了杯茶水之后,他便走向了安德烈然后开口道:
“您请坐吧,不要客气,您看是否要喝点茶.”
在之后发生的时候不知为何,模模糊糊地像在做梦一样,而等安德烈梦游一般地从对方的办公室里走出来时,满脑子装的都是对方那张年轻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