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俄国当文豪 114、《当代英雄》与多余人

从普列特尼约夫那里回来后没过几天,米哈伊尔继续完成剩下的学业的申请结果也是很快就出来了:申请通过,同意继续入学。

本来就是合法合规的手续,按理来说就不应该被拒绝,但大概是因为遇到了不怎么样的办事员的缘故,总之米哈伊尔的申请就这么一直被拖着,直到找了普列特尼约夫后再去,办事员才露出了“你有这个关系你早说啊!”的眼神。

大抵还是太过年轻,米哈伊尔还未完全摸清如今俄国的社会情况。

事实上类似的**其实早就隐藏在整个俄国社会所有的机关当中,就像当年老陀考取军事工程学院,他的哥哥因“体弱多病”被拒之门外。老陀虽然考得很好,但还是没有得到免费入学的名额。

虽然老陀他爸在为孩子提交申请时,校方允诺了这样的免费名额,但是他后来才知道,那都是留给会给考官“送礼”的学生的。

“真**!”陀思妥耶夫斯基愤愤不平地在致父亲的信中写道,“我们这些一个卢布掰成两个花的人要付学费,而那些富人的孩子却不需要。”

关于这回事,其实无论在哪个时代哪个国家都有类似的现象,老爷们心情好要点脸面,可能就是巧立名目,来上一套特长生加分、竞赛特招生,顶级期刊论文发表,从而达成自己的目的。老爷们要是心情不好,那也是演都不演了,什么津贴什么抚恤金什么贫困补助,老爷我全都要!

当一个国家总体还说得过去的时候,巧立名目算是比较常见的手段,而当所有人演都不演了,以至于已经把有些事情当成常态,那么大概率就是真出问题了。

对于如今的俄国来说,贿赂和受贿算是一种非常普遍的现象,在老屠之后会完成的《猎人笔记》中,描写了一位当了四十年的差才捞到个贵族称号的地主,他如此写到:“他是一个善良而正直的人,只按“职位”收点贿赂——从十戈比到两卢布。”

这种状况到了后来,官员们甚至已经驯化了农民们,收钱办事的官员会被称为好官,而如果一个官员严格遵守各种条例分文不取,反倒是被骂作压迫者。

不过该说不说,收钱能办事的官就是好官这种思想,即便是再过去一百多年,认可这一点的人似乎依旧不在少数。倒也不知道是无可奈何,还是心里面秉持着“要是我在那个位置上”之类的想法。

那么言归正传,既然这个问题已经解决,那么米哈伊尔便只管挑一个合适的日子入学了。

不过在此之前,新的问题却是又产生了,大致上就是涅克拉索夫对米哈伊尔说的那样:

“米哈伊尔,有一个不幸的消息,你最新的那个幽默风趣饱含机智的短篇被审查官打回来了,开始的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气急败坏,几乎将你文章的大半部分都给否定掉了,但之后又不知为何,突然收回了最开始的否定,只是认为部分内容需要删改一下。

否则即便他这里给你过了,那么后续也是很有可能出问题的。”

米哈伊尔:“?”

坏了,审查官也想做我的局,毁了我的发表梦

坦白说,最开始收到这个通知的时候,涅克拉索夫其实是很纳闷的,毕竟前面的话,这位审查官虽然挂名了编辑白得了一笔还算丰厚的年薪,但总得来说还是合作愉快,一些倾向稍微有些激进的文章都给通过了。

如今怎么临时又变卦了?

但等他将那篇因为事务繁忙还没来得及看的短篇看过了之后,他忍不住笑了好一阵的同时,倒是也为那位审查官竟然撤回了最开始的否定而感到意外。

毕竟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贴着脸去嘲讽人了。

但是倘若用更大一点的视角去看,《装在套子里的人》又何尝只是在说某一部分具体的人呢?

坚信自己正过着正确的生活的人算不算套中人?全然相信自己所处的环境是正常的,这种人又算不算是套中人?

全面否定自己的祖国以及全身心爱着祖国的人,是否也算另一种意味的套中人?

总之,或许每个人都不同程度的待在套子里,至于这篇则是用了一种漫画般夸张的笔触将这种现象表现了出来,而放到俄国的现实当中,这种装在套子里的人很明显就有了更加明确的指向。

而现实中的这类人,无疑也可能被这篇给刺伤到,就如同那篇《变色龙》一般。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尽管审查官尼基千科收回了最开始的全盘否定,但他还是表明道:“描写这样的先生是可以的,但万万不可如此明显的将他们作为讽刺对象!要知道,在我们这样一个社会,这样的先生才是最正派的!也是**最为喜欢的先生,这样对待他们,即便是在文学中,也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涅克拉索夫:“?”

您这个意思是说,不那么明显就可以了?

或许在大学以外的地方,这位审查官倒也没有那么死板。

而面对这样的意见,米哈伊尔的反应是:“嗯?哪里讽刺了?哪里批判了?我怎么没有感觉出来?”

涅克拉索夫和知道了这个消息的尼基千科:“.”

米哈伊尔可真是一位装糊涂的高手!

不过抖机灵归抖机灵,米哈伊尔最终还是配合着改了一下,不过要尼基千科这位审查官来说,米哈伊尔的修改只是含蓄了那么一点,该有的东西似乎一个也没少。

不过这种程度的话,硬要说也可以。

还是那句话,如今这个时期形势还不算太严峻,同时也没有直接触及到很敏感的东西,也没有调侃什么地主和贵族,唯一比较危险的,可能还是会引起有些人的仇视。

对此那位米哈伊尔的回答却是:“凭心而论,这样的作品并非是想侮辱谁,也并非想跟哪位先生过不去,所做的不过是揭出社会一角,好引起疗救的注意。倘若只能起到一些微小的作用,那也足以让人感到宽慰了。”

米哈伊尔能写出这样的,尼基千科只能说年轻人就是气盛。

而米哈伊尔的回答,无疑就是在说:“年轻人不气盛那还能叫年轻人吗?!”

尽管早就过了热血的年纪,但尼基千科在听到米哈伊尔的话后还是受到了不小的触动,于是琢磨了一阵,尼基千科还是将这篇通过了。

对于他而言,最开始确实有些恼怒,但当那位即使在最晴朗的日子,也会穿上雨鞋、带着雨伞,而且一定穿着暖和的棉大衣的先生,时不时地就从他的脑中闪过的时候,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篇很妙的。

而在将这篇通过后不久,尼基千科也是从传闻中得知了这位年轻的杂志社老板即将完成剩下的学业的事情,去的还是他任教的圣彼得堡帝国大学,得知这个消息后,尼基千科也是愣了好一会儿,不过当听到对方是法学生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就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他是法学生的话,俄国的那些法律条例就足够他背上好一阵子了,应该也没时间去干别的事情。

就算真干了也跟尼基千科牵扯不到一块去,毕竟他可是教授文学史的老师

当这件事处理好后,米哈伊尔便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了他答应别林斯基的那篇评论文章里面去。

对于米哈伊尔这位曾经的牛马研究生而言,写论文以及评论文章并不算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甚至说他这里确实还有一些非常超前的理论,拿出来还是有可能让如今的评论界目瞪口呆的。

不过后世的评论文章跟如今俄国的评论文章总归是有些不同的,后世有些人的评论文章总得用些晦涩的词语,还要说上一些看上去花里胡哨的场面话和奉承话,而放在这个时代乃至于放到别林斯基身上,他们的评论文章相对而言要更加亲近读者,更加有私人化的表达。

就像别林斯基在评论莱蒙托夫的《当代英雄》时就时常有这样的表达:“可是你,亲爱的读者,一定不会和这老小孩冷淡无情地分手吧?他是这样善良”

这有时也是他的评论文章的魅力来源。

总之既然要写评论文章,那么自然还是向这个时代最顶级的大佬学习和请教比较好。

而说起写评论文章,有一件事确实值得注意,那就是生搬硬套某种理论亦或者是带着某种固定的观念出发,这往往会导致这样的情况:好,这篇象征着封建贵族势力的消亡和新兴阶级的崛起。好,这篇不爱国,**。好,这部是男作家写的,有不尊重女性的描写,纯纯就是“老登文学”。

这些观点有时候确实能够提供一种解读文学的新视角,但真要说起来的话,一味按照单一的视角和观念来解读文学,那确实也是没啥意思。

真正的文学作品往往都是丰富的,那么评论这样的文学作品,即便难以用有限的篇幅将作品的全部说清楚,但也不能搞得过于单一或者充斥一定的偏见。

于是在决定要写这样的文章之后,米哈伊尔也是又抽空将牢大普希金的《叶甫盖尼·奥涅金》,以及cos牢大的莱蒙托夫的《当代英雄》又研读了好几遍,在这个过程中,又顺带打听了一下关于他们的为人和他们的事迹。

由于时代并不算远,在米哈伊尔的周围,有相当一部分人都亲眼见过普希金和莱蒙托夫,这其中别林斯基他们跟莱蒙托夫见得算是比较多的,毕竟莱蒙托夫的很多诗歌和都是在《祖国纪事》上发表的。

而说起莱蒙托夫和他的《当代英雄》,尽管在后世知名度相对较低,但在这一时期的俄国,他的名字可谓是如雷贯耳。

托尔斯泰曾叹息道:“如果莱蒙托夫活着,那我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就谁也不必存在了。”

契诃夫说:“我无法理解,他还是个孩子,怎么能创作出这样的作品。唉,要是能写出这样的东西来,那么死也瞑目了!”

当然这里面肯定有客气话和惋惜的成分在,但他们对《当代英雄》的赞赏确实一点不假,而就是这样的一部作品,某种程度上也能跟另外一部家喻户晓的作品《钢铁是怎样练成的》形成一种对照。

至于具体怎么说,还是暂且放到后面再谈吧。

总之米哈伊尔在做好充分的准备后,就开始试着去完成这篇评论文章了。

而从别林斯基那里得来的经验,说实话也不能完全照搬,毕竟除了正常的文学评论以外,别林斯基还会说道:

“你看这里米哈伊尔,当你谈到这部作品的这一情节时,你又怎能不谈谈我们这个糟糕的社会和那些糟糕的人呢?到了这一部分,你又怎能不谈谈我们俄国**的狭隘和卑劣呢?到了这里,又有谁不会对我们俄国的专制制度有发自内心的不满呢?”

米哈伊尔:“.”

这可太刑了老别,你可比我要刑多了。

难怪你的文章到了审查官那里,审查官的反应往往是叽里咕噜地写什么呢?不通过,不通过,统统不通过!

不过米哈伊尔的话,更多的还是想呈现出文学当中的某种现象,当然,要是有的青年看了后想做点什么,米哈伊尔觉得倒也不是不行。

为了这篇文章,米哈伊尔也是拿出了很多时间来进行打磨,好在是最终还算顺利地完成了。

写出来后,米哈伊尔倒也没有非常自信的直接就安排到杂志上,而是先拿去给别林斯基让他帮忙指点指点。

毕竟在文学评论这一块,别林斯基还算是比较权威的,而面对米哈伊尔的文学评论,别林斯基当然是很感兴趣和很乐意看一看的,只不过在看之前,别林斯基倒是也有一个心理预期。

面对米哈伊尔这种不世出的天才,即便他只是初次写评论,应该也不容小觑,不过与此同时,或许也不应该有太高的要求。

怀着这样的念头,别林斯基也是很快就看到了这篇文学评论的标题:《多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