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此刻,那人双手虚悬于空,十指微曲如拈花,指尖竟有数道极细的金丝垂落,与半空中那条盘旋怒张的狰狞金龙遥遥相系,脸上带着酣畅淋漓的笑意。
那龙无目无睛,却似有灵,每一次摆尾都带起一缕焦糖香气,在寒夜里蒸腾成雾。
见江知意落定,他这才侧过头,目光掠过她肩头一道未干的血痕,眼神微动,却未言语。
直到前方官兵重整阵列,刀盾相击,杀气再起,他才抬首望向如潮水般涌来的官兵,竟叉腰哈哈一笑,声震长街:
“痛快!爷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唐画龙便是!尔等阉党鹰犬,速速将大好头颅献来,给爷爷的糖龙添几分煞气!”
话音未落,他左手猛地一拍身旁温糖的小铜锅。
“嗡!”
锅内早已熬煮得金黄粘稠的糖浆被一股巧劲震起,如一道金泉般泼洒向空中!
他右手并指如笔,凌空疾点勾画!
起笔顿挫,转折藏锋,每一划都带着多年练就的腕力与分寸。
那泼洒出的糖浆并未落下,反而在他指尖气劲牵引下,于空中迅速凝固、塑形!
顷刻间,竟化作数十名手持长矛刀盾、身披铠甲的兵士!
这些“糖兵”虽面目模糊,但轮廓雄壮,个个挺脊昂首,仿佛真有魂魄灌注其中。
唐画龙手指一挥,便迈开步伐,如同金色的潮水,朝着前方惊魂未定的黑龙卫与仓兵队伍反冲杀过去!
糖兵过处,热浪灼人,逼得前排兵卒连连后退。与钢铁刀兵碰撞时,竟发出“嗤嗤”的灼烧声和金石交击的闷响!
一名仓兵举刀劈下,刀刃砍进糖兵肩甲,竟被黏住!他猛力回抽,刀是**了,肩甲却“咔”地碎裂,露出内里滚烫的糖芯,嗤嗤冒烟。
夜钤此刻已追至近前。
残月面具后的眼神冰冷,对于这匪夷所思的糖画奇术,他竟无半分惊愕,只有汹涌的杀意。
狰狞金龙盘旋咆哮,再次朝他扑杀而来,他腰间九节鞭早已如毒龙出洞!
“叮!咔嚓!”
鞭梢与龙爪交击,竟发出金石之声,溅起细碎的金黄色糖渣。
夜钤身如游龙,在街道屋宇间闪烁腾挪,九节鞭化作漫天鞭影,便如长枪疾刺龙首空白双眼。
那里,正是糖体最薄、气劲最虚之地。
“叮——咔!”
龙爪横挡,糖渣飞溅如金粉。
夜钤不退反进,身法诡变,鞭势忽转缠绕,九节连环绞向龙颈。
那糖龙虽非血肉,却灵动非凡,怒啸一声,爪撕尾扫,口吐出滚烫的糖浆滴。
夜钤旋身避过,衣角却被溅中,瞬间焦黑卷曲,散发出一股焦糊甜味。
一人一龙,在断壁残垣间翻腾交击,身影交错。
鞭影如毒蛇钻隙,专攻糖龙关节、脊缝、尾椎——凡糖浆衔接处,皆是弱点;
糖龙则以力破巧,爪撕、尾砸、口喷热浆,逼得夜钤不得不在砖瓦间腾跃闪避,几次险些被糖液封住退路。
街道两侧,墙皮剥落,砖石龟裂,糖痕与鞭痕交错,一时间竟难分高下。
然而,糖终究是糖。
几番剧烈碰撞后,金龙身躯光泽渐黯,龙腹一处已被鞭梢抽开细缝,糖浆从中缓缓渗出,滴落在地,凝成一朵朵小小的、扭曲的花。
它的动作,慢了半拍。
夜钤何等老辣?那金龙尾势一滞,他便已洞悉其衰。
鞭梢荡开龙爪,借力后掠三步,足尖点地无声,声音穿透金戈交鸣,厉喝道:
“褚渊!还在等什么?此獠邪术依托糖浆,消耗甚巨,拖不得!合力破之!”
“来了!”
一声应答如闷雷滚地,震得街角残瓦簌簌而落。
那一直伫立阵后、如古碑镇河的黑龙卫首领终于动了。
褚渊身高近九尺,肩宽背厚,手中镔铁长枪无缨无饰,枪杆粗如儿臂,枪尖却磨得薄如蝉翼,刃口泛着青灰冷光。
他踏出第一步,夯土路“咔”地裂开蛛网;第二步,尘土未扬,人已至三丈外!
枪未至,杀气先压,那是千人斩才有的煞气,沉得能压弯月光。
长枪一摆,枪尖直指金龙腰腹衔接处,那里糖浆最薄,正微微起伏如喘息。
唐画龙瞳孔一缩,却忽地笑了,笑得眼角微弯:“来得好!”
他不敢怠慢,左手猛拍铜锅!
锅中余浆轰然腾起,一半如金线倒灌入龙脊,黯淡龙躯顿时重焕光泽;另一半在他右指牵引下,于身前急速凝成三面弧形糖盾。
“轰——咔嚓!”
镔铁长枪撞上第一面糖盾,盾面瞬间凹陷,糖丝如蛛网崩裂,却未粉碎,反而黏住枪尖,拖慢其势!
第二盾迎上,糖液受热汽化,“嗤”地腾起白雾,枪势再滞!
待第三盾碎裂时,金龙已拧腰回爪,五指如钩,狠狠拍向枪杆中段!
褚渊虎口一麻,竟觉枪身发烫,那糖爪余温未散,竟似熔铁!
然而就在这电光石火间——
夜钤已至!
他如一道贴地疾影,自糖盾碎裂的烟尘中穿出,九节鞭不再漫天虚晃,而是凝成一线乌芒,直刺唐画龙心口!
这一刺,无风无响,却比任何厉啸更致命——鞭梢一点,正是唐画龙操控糖龙时气息最虚的刹那。
唐画龙不得不撤指回防!
右手猛地一扯,金龙尾部糖丝倒卷,如金鞭抽向夜钤面门,逼他变招;左手却因分神,糖锅中最后一勺糖浆泼洒歪斜,未能注入龙身。
金龙腰腹处,裂纹悄然蔓延。
一时间,长街如炼狱。
褚渊枪如怒潮,一浪叠一浪,专攻糖龙关节薄弱;
夜钤鞭似毒针,游走于糖丝间隙,伺机断其操控;
唐画龙十指翻飞如织,糖丝连天接地,既要补龙之损,又要护己之命。
他额角汗珠滚落,滴入糖锅,竟“滋”地蒸起一缕白烟。
那嬉笑早已褪尽。
糖浆飞溅如金雨,落地即凝成扭曲的星芒;
鞭影枪芒割裂夜色,留下灼痕与寒光交织的伤疤。
战局胶着,却已倾斜——
锅底将空,龙魂将散。
“嗤——啪!”
崩裂飞溅的滚烫糖浆,如同金色的火星,溅落在街边干燥的茅草屋檐、堆放的柴薪、乃至居民晾晒的衣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