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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丑角愣了半拍,差点从马背滑下去,“诸位爷,怎得留我一个在外面?欺负老实人是吧!”
仄燧不敢再耍腔,翻身冲枯泽低首抱拳:“是!”
拨马退到十步外,面具里立刻叽叽喳喳:
沉重声:“都闭嘴!再吵,大人真动手了。伸手不打笑脸人,你丑角喜庆,顶雷正好。”
尖细声:“喜庆你个头!**才喜庆!”
沙哑声音拖长:“唉,年轻人多历练历练,总比挨刀强。我这是为你好。”
仄燧连忙压低声音低声喝道:“闭——嘴。”
风里顿时只剩马铃轻响,谁也不敢再哼半个音。
待仄燧策马远去,一直沉默立于一旁的沉檠方才捏着一块暗金色的甲胄碎片,快步上前。
他拢了拢身上那件略显宽大的黑色大氅,将碎片递给身旁一名属下,然后转向枯泽,语气凝重:“大人,这金甲……确有古怪。”
枯泽依旧端坐于马背,目光仍望着秃梁方向,只漫不经心地道:“你说。”
沉檠斟酌了一下词句:“大人,经初步查验,此甲胄碎片中,确实掺有真金。另外还有赤铜、陨铁,甚至混入了人骨灰烬,但自古军中制甲,皆知金性柔软,延展虽佳,却不堪重击,绝无可能用作主材锻造甲胄。寻常军甲,皆以铁质或钢质甲片,以皮革、绳缆串联,求坚而不求华。可这金甲……”
他指了指那块碎片,“入手触摸,质地竟有几分奇异柔软,可一旦以刀剑劈砍,却又刚硬异常,难以损毁!分明不是人间工造之物。”
“再者,按《道藏·酆都录》所言,金,五行属西方庚辛,主肃杀,亦象征正大光明、坚毅刚烈之气,多用作镇邪、礼器之材。可这金甲之上,萦绕不散的,却是一股子阴冷、暴戾的邪祟之气,与金之本意截然相反!此乃‘逆金成煞’之象——以金为壳,纳阴为魄,悖逆阴阳,大凶之兆!”
枯泽面具下的目光微微闪动,思索片刻,缓缓吐出四个字:“六甲阴兵。”
此言一出,周围众人皆不由自主地看向枯泽,皆是一怔。
连远处牵**缇骑都下意识握紧刀柄。
枯泽沉吟片刻,不再多做解释,只挥了挥手:“焦胜,严讷。”
两人立刻躬身:“卑职在!”
“你二人,持我令牌,”
枯泽随手抛出一枚黑沉沉的铁令,“立刻去调遣香山周边所有可用的五城兵马司、巡捕营人马,配合我密谍司外围人员,将整个香山给我彻底封锁!掘地三尺,也要把两位殿下,还有那些金甲的来历,给我查个水落石出!”
“遵命!” 焦胜与严讷不敢怠慢,接过令牌,领命而去,马蹄声急如骤雨。
霎时间,数十支响箭冲天而起,尖啸划破山雾。
山道两侧林中,黑衣缇骑如潮涌出,手持铁锹、撬棍、罗盘,分队扑向碧云寺、卧佛寺、蟾蜍峰各处。
枯泽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白**缰绳,再次陷入沉思。
沉檠见枯泽兀自沉思,忍不住轻唤:“大人?这六甲阴兵……”
枯泽这才回过神来,他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澄心阁第一层,藏天下异书秘典于其中,凡民间搜得谶纬、道经、兵阴阳家之书,皆归其下。而‘杂籙部’乙字柜中,存放着一批自先朝古墓、各地遗迹收缴而来的孤本残卷。其中有一卷《幽冥兵略注疏》,乃前朝某位喜好搜罗奇闻的散修所著。”
“其上记载,这‘六甲阴兵’,其本源乃是上古某场浩劫之战中,阵亡将士的滔天怨念与不散冤魂所聚。它们不知因何战死,亦不知因何机缘滞留人间,久久不散。后来,被某些心术不正的左道之士,采战场戾气,炼六丁六甲之形,抹去灵智,铸成只知杀戮的傀儡阴兵。”
他顿了顿,语气微冷:“此法有伤天和,悖逆人伦,为正道所不容。因此早在数百年前,便已被当时的道庭联合朝廷势力联手围剿,相关典籍大都焚毁。但据说,仍有极少一部分炼制成功的阴兵,带着炼制法门,逃往了三十六重天边缘,那些法则混乱、灵气稀薄的‘残天隙’中苟延残喘。”
枯泽慢悠悠地继续道:“那古籍中明确提到,此种阴兵无魂无识,一旦受特定呼唤降临此界,便会锁定契主指定的目标,展开不死不休的追杀。而且,它们与寻常惧怕阳气的鬼物不同,在日光之下,反而凶性更炽,不知疲惫,不畏伤痛,更麻烦的是……若目标不死,阴兵便日日复生,追魂索命,直至目标身死或契主湮灭。”
沉檠心头一凛:“若真是此物……太子岂非永无宁日?”
枯泽点了点头:“嗯,最可怕者,寻常阴祟见日即溃,它却借阳气反噬,愈战愈狂。故称‘六甲阴兵’,而非‘鬼卒’。”
此话一出,仄燧面具下的呼吸似乎微微一滞,沉檠更是心头狂跳,脸色骤变。
沉檠急忙道:“那……那我等也速速加派人手,扩大搜索范围,定要抢在阴兵之前找到殿下,严密护卫!”
然而,枯泽却摇了摇头。
他抬起戴着黑金龙纹面具的脸,望向香山深处那云雾缭绕的峰峦,语气平淡:“我倒是觉得……对方的目标,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两位殿下。”
“若目标真是殿下,以其展现出的诡异与难缠,何须兵分多路,在梅谷、卧佛寺等多处制造混乱?直接一队阴兵围住静宜园,太子早已授首。虽然我暂时也未知其中蹊跷,”
枯泽笃定道:“但我可以断定,有人煞费苦心,复活早该绝迹的邪术,其真正锁定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并非殿下。”
“只不过,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动用如此阵仗,却不用来弑君夺嫡……啧,真是奇怪。”
……
卧佛寺西北方向约二里,森玉笏。
此处巨岩矗立,如朝臣手持的玉笏,石壁陡峭,岩缝交错,一道天然石罅深嵌山腹,宽不及三尺,内可容七八人,乱石嶙峋,藤蔓垂挂,寻常樵夫亦难寻其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