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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梅谷之中……”第四人喘息着跪倒,“未寻获秦王与太子殿下踪迹。然东宫近侍二十七人、秦王府护卫十九人、五军营校尉三人、士兵九人、万岁军旗牌官二人、士兵六人,尽数伏尸谷底,混杂一处。另有金甲七十八具,黯淡无光。”
“大人,还有……”另一人压低声音,“在废弃卧佛寺下方的山林中,发现打斗痕迹,其中发现断刃十七、箭簇百余,尽被一剑削成两截,断口平滑,极似仉勇仉大人所为。然而循迹追踪,并未找到两位殿下。卧佛寺内亦有恶战迹象,满地皆是空洞金甲,数量惊人。按常理推断,此数足以围困百人,绝无可能全员遁走而不留尸,可偏偏,一具尸体都没有。”
一个个密谍来了又走,报完即退,不敢多言。
端坐于马上的枯泽,身披那袭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袍,脸上覆盖着狰狞的黑金龙纹面具,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他不开口,山谷中便弥漫开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周围所有隶属密谍司的精英探子,无一人敢轻易出声。
如今的香山,被重重迷雾笼罩。
所有人只知道太子与秦王遭遇刺杀,千钧一发之际,那些可怖的阴兵却莫名退去,转向碧云寺方向。
可没人知道,阴兵去碧云寺做了什么?
漫山遍野的厮杀痕迹,金甲、血迹、崩坏的地形……仿佛有人在此鏖战一昼夜。。
可谁在杀谁?
为何金甲之内空无一物?
仉大人乃秦王悍将,若真遇敌,岂会无声无息消失?
位殿下如今身在何处?
阴兵为何突然转向又集体消失?
疑点太多,错综复杂,令人眼花缭乱,理不出头绪!
枯泽沉默良久,忽然抬头遥望沟尾那道秃梁,山势如刀劈斧削,寸草不生。他忽然开口,声音透过面具传出:“诸位,怎么看?”
前排的严讷闻言,赶忙躬身,语速略快地回道:“大人,按刘先生之前所述,他们在进入静宜园当晚,秦王便遣心腹联络五军营副将,欲借围猎之名……”
他话未说完,便被枯泽神情寡淡地打断:“严讷,你若打算将此刻已然人手一份、众所周知的情报再复述一遍,便趁早闭嘴吧。”面具孔洞后的目光似乎扫了他一眼,“你擅长的,本就不是动脑子。少说些话,或许将来还有机会,把丢掉的名字重新捡回来。”
严讷脸色煞白,喉头滚动,硬生生将后半句咽下,憋得胸口起伏如鼓。
他偷偷用眼角余光瞥向身旁的焦胜,指望他能帮衬一句,却见焦胜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神游天外、事不关己的模样,眼神早就不知飘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枯泽似乎低笑了一声:“焦胜倒是比你聪明些,知道此事水深,远非你二人能轻易掺和明白的。”
焦胜立刻顺势躬身,咧嘴一笑道:“多谢大人夸奖!卑职惶恐。”
枯泽没再理会他,目光转向人群中一个并不起眼的身影,轻声问道:“仄燧,此事……你怎么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仄燧身上。
他脸上戴着一副略显滑稽的丑角面具,三角眼、塌鼻梁、嘴角下撇,滑稽中透着阴森。
此刻,只见那丑角面具微微晃动,一个略显油滑尖细的声音率先响起:“嘿嘿,这不明摆着嘛!定是有人装神弄鬼,故布疑阵!说不定那两位殿下早就……”
话未说完,他猛地抬手按住面具边缘,竟在瞬间换了一副面孔,面涂重彩,怒目圆睁。声音骤然变得粗豪愤怒,如同换了一个人:“放屁!你懂个球!满地金甲却无尸首,此乃焚尸灭迹!定然是有一股未知势力,手段狠辣,欲掩盖真相!”
随即,他又松开手,面上柳眉凤眼,朱唇微启,声音阴柔缓慢:“嗯……或许,非是灭迹,而是回收?那些金甲,本就不是凡物……”
紧接着,他又变得老态龙钟,皱纹如壑。
一个苍老沙哑的嗓音喃喃道:“不对不对,方向错了……卧佛寺,阴兵去卧佛寺作甚?那里才是关键……”
他就这样在众人面前,如同疯魔般自言自语,不同的面具激烈地争吵、辩驳、碰撞,看得周遭一众密谍面面相觑,却又不敢出声打扰。
最后,他猛地将四张面具尽数扯下,露出一张素净的"生"角脸——剑眉星目,声音清朗如少年:
"诸位,卧佛寺才是真正的关目!"
"把密谍回报摊开,满地图的厮杀其实只分两条——"
"梅谷内,东宫、秦王、五军营、万岁军,层层叠尸,那是太子殿下被围的正戏。"
"梅谷外,蟾蜍峰、红叶岭、卸鞍台、玉皇顶旱沟,一路血迹却不见尸,这是有人被追着跑,给咱们看的外围戏。"
"两条线并行,一真一假,真戏在谷里,假戏却把咱们往沟里带;如今假戏突然断锣,正说明真角儿转身去了卧佛寺!"
话音未落,他抬掌在脸侧一抹,油彩瞬间化成重紫"净"脸,声如铜锤接板:
"对!若换个台本——"
"这伙人从蟾蜍峰就被追杀,被追兵逼至玉皇顶沟底,又反身疾奔卧佛寺。"
"所以沟中血迹戛然而止,不是被杀光,而是杀声一收,转场换幕!"
而这时,旦角却柳眉倒竖:“哟,说得跟真似的!若他们一开始就奔着卧佛寺,何必在红叶岭留下金甲?唱戏也得顾本钱,白白扔行头,可心疼!”
末角沙哑呛声:“老行伍眼里,兵贵神速。带着太子还绕远路,多跑十几里山脊,万一被前锋截住,谁担得起?把行军当儿戏!”
丑角咧嘴,尖声怪笑:“嘿嘿嘿,两位角儿说得对极!要我看,指不定是有人故弄玄虚,把咱们当猴耍。卧佛寺?万一扑个空,台下可没赏钱!”
五人你一句我一句,声调高低起伏,活像一台乱弹。
枯泽语气寡淡的打断道:“聒噪,滚一边吵去!”
面具上红蓝紫黑倏地褪了个干净,只剩一张惨白丑脸,泪痣猩红,嘴角还僵着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