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咔——喇喇!”
数道远比之前粗壮、色泽近乎纯白的炽烈电蛇,宛若九天神龙震怒,凭空闪现!
带着震耳欲聋的霹雳巨响,悍然砸入兵阵中!
电光肆虐,人仰马翻!
首当其冲的二三十名六甲阴兵,连哼都未及哼一声,便在至阳至刚的雷罡中直接汽化,踪影全无。
更多的被逸散的电蛇缠上,浑身电弧乱窜,那迅捷无伦的动作,顿时变得如陷泥沼,僵硬迟滞起来。
刘先生那一声雷法,虽轰出了一片短暂的空隙,炽白的电光仍在空气中嘶嘶作响,灼烧着残留的邪气。
然而,更多的暗金神兵,只是如同被礁石稍稍阻滞的暗流,略一停滞,苍火跳跃得愈发暴戾,再次无声无息地合拢、涌上!
刘先生脚下微一踉跄,眉头紧皱。
她头也不回,对着仉勇的方向低声喝道:“仉勇!等死吗?!带人——走!!”
这一声喝,瞬间震醒了仉勇。
仉勇虎目瞬间赤红,他知道,这已是刘先生和所有留下弟兄,用命换来的、唯一的缝隙。
他将**土中的黑色巨剑拔出,那剑身带起一蓬灼热的焦土,反手用不知从哪扯来的一段破损旌旗布条,将剑死死缚在身后。
随即他猱身而上,左右开弓,如同铁钳般,不由分说,一把抄起太子,另一臂则夹住了兀自骂不绝口、奋力挣扎的秦王。
“直娘贼!放开本王!仉勇你找死……”
“殿下,得罪了!”
仉勇发出一声咆哮,全身肌肉块块贲起,青筋如虬龙盘绕,他不再像个人,更像一头发狂负嵎的熊罴,夹着两位天家贵胄,向着谷口敌军稍显稀疏的方向,埋头猛冲!
那些残存下来的侍卫,眼见此景,眼中最后一点求生之意也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决死。
他们红着眼睛,不再格挡,不再闪避,只是拼命地扑向周围的暗金身影,用刀砍,用牙咬,用身体去冲撞……
硬生生以血肉之躯,在那铁壁合围之中,为仉勇撞开了一条短暂的通路!
身后,是连绵不绝的惨叫,是兵刃撕裂骨肉的闷响,以及刘先生引动风雷的清叱……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刹那——
“嗡……”
一声奇异的、仿佛来自遥远天际的嗡鸣骤然响起。
谷中所有正在疯狂攻杀的六甲阴兵,动作齐齐一僵!它们眼窝中跳跃的苍火,仿佛被无形的风吹动,齐刷刷转向同一个方向。
那里,一道赤红色的焰火,正拖着长长的尾光,在空中炸开。
光芒妖异,即便隔得极远,也让人心头一悸。
整个战场,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凝固。
一名杀红了眼的东宫侍卫,见状壮着胆子,抡起卷刃的横刀,狠狠劈向离他最近的一名阴兵脖颈!
“铛!”
火星四溅。那阴兵身形晃都未晃,暗金头盔甚至懒得转动,依旧“望”着焰火的方向,仿佛那劈砍不过是蚊蝇叮咬。
片刻的死寂后,为首那名手提龙形长戟的神将,猛地调转马头,用一种非金非石、冰冷得不带丝毫人气的声音低吼道:
“目标显现,走!”
命令既下,所有阴兵如同提线木偶,齐刷刷收兵器,勒转马头,再不看谷中残存的活人一眼。马蹄踏着燃烧的苍白火环,如同来时一般沉默,却比来时更快,化作一道暗金色的铁流,朝着焰火升起的方向,轰然而去,转眼便消失在梅谷幽深的林道之中。
来得突兀,去得更是莫名其妙。
留下谷中劫后余生的人们,个个浑身浴血,拄着兵刃喘息,面面相觑,脸上尽是茫然。
……
远处,正发足狂奔的仉勇,忽觉腋下挣扎的力道大增。
“仉勇!停!给本王停下!” 秦王用力捶打着仉勇铁箍般的手臂,“你没听见吗?后面没动静了!”
仉勇猛地刹住脚步,沉重的靴底在泥地上犁出两道深沟。
他愕然回头,只见谷中杀气尽消,唯有那撤退的阴兵队伍留下的滚滚烟尘,以及远处天边那正在缓缓消散的赤红焰火痕迹。
他小心翼翼地将两位殿下放下。
秦王双脚沾地,一个趔趄才站稳,他先是狠狠瞪了仉勇一眼,揉了揉被夹得生疼的肋骨,这才望向阴兵消失的方向,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
他轻声自语,又像是在问身旁两人:“奇了……搞出这么大阵仗,原来目标不是本王,也不是咱们这位尊贵的储君……”
他转头看向太子:“朱翊钧,我的好弟弟,你老实说,这些鬼东西,真不是你弄来杀本王的?事到如今,还有隐瞒的必要?”
太子被仉勇放下后,第一件事便是极力平息急促的呼吸,双手颤抖,仔细地整理着自己凌乱不堪的衣袍。
闻听秦王质问,他抬起头,脸上已恢复了平素的温润。
他轻轻叹了口气,笑容苦涩:“皇兄,从始至终,孤都说过,非我所为。你我这兄弟做得……虽不甚亲近,但终究血脉相连,共承父皇社稷。我便是有千般不是,又岂会行此骨肉相残、动摇国本之事?这等逆天大罪,孤,担待不起。”
秦王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满脸不屑:“切,花言巧语,假仁假义,听着就恶心。”
太子并不动怒,面色平静,他望向谷中遍布的尸骸,声音低沉下去:“皇兄信也好,不信也罢。有些事,并非孤说不想,下面的人便不会去做。便如……便如近日宫中涉及母后那桩无头公案,皇兄莫非真以为,孤提前半月来此筹备春狩,是对京中风云一无所知,还是有意避嫌?”
他目光转回秦王脸上,神色复杂:“在这个位置上,很多时候,是身不由己。我不想做的,有人会替我‘想做’;我不知道的,也有人会替我‘知道’。皇兄,你快意恩仇,有些牵丝扳藤的龌龊,未必看得真切。”
秦王闻言,眉头紧紧锁起,他盯着太子,似乎想从对方那温润的面具下,找出哪怕一丝破绽。
半晌,他才嗤笑一声,别过头去,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