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终于开口:“诸位皆有正事在身,按理说,孤不该阻拦。但如今凶手尚未找到,线索不明,为防万一,也为确保诸位自身安危与案情水落石出,孤恐怕不能放诸位离去。不光是诸位不能走,而是这静宜园里的所有人,在黑龙卫查明真相之前,一个都不能走!”
方才第一个起身请辞的那位官员刚张开嘴,还想辩解几句,却听太子继续说道:“况且,此刻急于脱身、想要立刻离开这是非之地的,难保……就不是凶手的同谋,想要趁乱潜逃!”
那位官员面色瞬间惨白,嘴唇哆嗦了两下,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最终只能尴尬地坐了回去,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出头鸟已经被按下,剩下几个站着的人更是进退维谷,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僵在原地,脸色难看。
太子见状,脸上又重新挂起那副温和的笑容:“行了,都别惦记着回去了,坐下吧,宴席继续。在黑龙卫到来之前,诸位便都留在此处。只是为安全计,诸位今夜就不要返回各自房间了,可能不太安全。大家聚在此处,有刘先生在,定然是这园子里最安全的地方。”
宾客们面面相觑,心中叫苦不迭,却无人敢再出声反对。
那几个站着的人如蒙大赦,连忙灰溜溜地坐下,恨不得将头埋进桌案里。
太子笑了笑,仿佛很满意眼前的团结景象,轻松地转移了话题:“这就对了。说起来,今日孤还特意请了教坊司的云韶部过来,要唱的是新排的《定天山》全本。这出《定天山》,讲的是卫公李靖奇袭阴山的英雄事迹,在上京可是有年头没全本演过了。此次旧戏新排,加入了新的机关布景与剑舞,诸位算是有眼福了。”
说罢,他大手一挥,对身旁侍卫吩咐道:“去后面问问,乐人们筹备得如何了?何时可以开演?”
侍卫领命快步离去。片刻之后回转,躬身禀报:“回殿下,乐人、舞姬皆已就位,只是舞台机关与最后一遍走台尚需些许时间核对,约莫还需小半个时辰。”
太子闻言,温和笑道:“无妨,精益求精是好事。既然如此,各位便稍作等待。来,奏乐不可停!”
他示意了一下,侍立一旁的乐师们只得重新操起乐器,丝竹之声再次响起,只是那旋律比起先前,明显少了几分欢快,多了几分滞涩与紧张,编钟的鸣响也显得格外沉重。
太子仿佛浑然不觉,再次举杯:“诸君,共饮。”
众人只得勉强挤出笑容,纷纷举杯附和,酒水入口,却不知是何滋味。
筵席间,江听潮放下酒杯,凑近许舟,小声嘀咕道:“师父,你刚才太冲动了!怎么能第一个站出来说要走?这下好了,被殿下盯上了吧?就算想走,也该等别人先出头,咱们再见机行事啊!”
许舟目光低垂,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没有回答。
一旁的柳云溪听到了,忍不住隔着桌案低声反驳:“江老二你懂个屁!都死人了!死的还是东宫右司卫!这摆明了是冲着天家来的泼天大案!刀都架脖子上了,还不跑,等着给人当陪葬品吗?许舟反应快有什么错?”
江听潮被噎了一下,嘿了一声,压低声音争辩:“柳云溪你少在这找茬!我有说不该走吗?我的意思是时机!时机不对!现在提,不是摆明了让人怀疑吗?”
许舟依旧沉默。
另一旁,苏玄嗣看着眉头紧锁的许舟,忽然对江听潮开口道:“江兄,劳驾与你换个位置,我有些话要与许舟说。”
原本的座位是柳云溪、柳清安兄妹一桌,江听潮、许舟一桌,苏玄嗣、苏朝槿兄妹一桌。如今苏玄嗣却主动要求换到许舟身边。
江听潮怔了一下,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好。”
他站起身,走向苏玄嗣空出来的位置。苏玄嗣在许舟身旁坐下。
然而,就在江听潮准备在苏朝槿旁边坐下时,苏朝槿却微微蹙着秀眉,对他说道:“江家哥哥,可否……再劳烦你与清安姐姐换个位置?”
“啊?”江听潮这下更尴尬了,站在原地有些无措。
苏朝槿连忙摆手解释道:“江家哥哥别误会,并非嫌弃你。只是我有些闺中秘话,想与清安姐姐私下说说,此处人多眼杂,不太方便。”
“哦哦,没事没事,理解,理解。”江听潮恍然,连忙摆手表示不介意,转身又与旁桌的柳清安交换了位置。
就这样,在看似寻常的座位调换之下,许舟的身边变成了苏玄嗣,而他的另一边,则变成了柳清安。江听潮则与柳云溪坐在了一处。
柳清安在苏朝槿身旁坐下,借着整理裙摆的动作,将声音压得极低,关切地问道:“朝槿,可是身子又有何处不适?看你神色似有不对。”
苏朝槿轻轻摇头,凑近柳清安耳边,以几乎微不可闻的气音说道:“并非身体缘故。清安,有件事我先前未曾与你细说。姐夫为我寻来的那部功法,初入门径后,除了引气淬体,竟让我对他人情绪的感知变得异常敏锐。”
她目光似无意地扫过主位,“此刻我观这满座宾客,心绪皆如沸水翻滚,惶恐、焦虑、不安交织。可唯独太子殿下……他心湖如古井,平静得可怕,甚至隐隐透着一丝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我觉得,今夜之事,恐怕大有问题。”
柳清安眸光一凝:“你的意思是……?”
苏朝槿继续低语:“清安姐姐可还记得,先前太子奉命前往高平调查杀良冒功案,却阻力重重、毫无进展,随后徐家人前去协助,结果……满门遇害?”
“自然记得。”柳清安眉头蹙起,“但此事众说纷纭,大多猜测是边军内部灭口,或是北狄军情司所为,意在挑起我朝内乱。有何不妥?”
“怀疑,但至今没有确凿证据,此案已成悬案。”苏朝槿声音更沉,“但倘若……我们换个角度想呢?若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是边军或北狄做的,而是太子自己做的,又如何?”
柳清安瞳孔微缩:“你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