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苏玄嗣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猛地咳嗽起来,脸色瞬间涨红。
他一手捂住胸口,另一只手胡乱地在空中抓了几下。
“大哥!”
苏朝槿吓了一跳,连忙拿起酒杯递过去,另一只手轻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这边的动静引得附近几桌宾客都看了过来。主位上的太子也停下酒杯,温声问道:“苏大公子,这是怎么了?可是菜肴不合口味?”
苏玄嗣好不容易顺过气,眼角还带着咳嗽而泛出的泪水,他摆了摆手,有些尴尬地解释道:“没、没事……谢殿下关心,是臣吃得太急,噎住了。”
他为了缓解尴尬,连忙顺势夸赞道,“不过这羊肉确实是人间美味,臣从未吃过如此鲜嫩不膻的羊肉!”
太子闻言,不由哈哈大笑,解释道:“苏大公子好眼光!不过今日宴席所用的,可不是普通的羊肉。此乃前线将士与妖庭交战,俘获的低阶妖兽‘香獐’,快马加鞭送到上京的。其肉不仅鲜美远胜凡俗牲畜,食之更能略微滋养气血,强健筋骨。以往与妖族维持着表面和平,我等可没这等口福品尝此等好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便顺势站了起来,声音提高:
“正好,借着苏大公子这话头,孤便不再卖关子了。方才诸位想必都好奇那圣旨内容,倒也没什么难言之隐。圣旨中言道,我大玄精锐已全线抵达预定位置,而荆州布政使陈继宗大人,亲率一万荆襄锐卒,奇袭妖庭重镇羊城,已大破其五万守军,全面接管羊城!此乃开战以来,第一大捷!”
消息一出,满场先是寂静,随即爆发出阵阵惊呼与赞叹之声!
太子抬手,压下喧哗,神色转为肃穆而激昂,再次朗声宣布:
“正因前线将士用命,陛下龙心大悦,特下旨意:今岁春狩,首开‘耀武爵’!凡夺魁者,授正五品‘耀武将君’勋爵,准世袭罔替,岁禄四百石,赐玉麟带,得御前带刀行走之殊荣!自此之后,‘耀武将君’与世同休,与国同戚!今四海扰攘,正是诸君借春狩射猎,示武于天下之时!”
话音刚落,陈寔等人面色皆是一变,彼此交换眼神。
大玄已数十年未曾封赏过宗室之外的世袭爵位,即便是最低等的县子!这“耀武将君”虽只定品五品,等同县子,但“世袭罔替”四字重逾千斤!
这意味着一个家族将真正踏入勋贵门槛,拥有免役、见官不拜、司法特权等诸多实质好处,更是一份足以光耀门楣、福泽子孙的永久性殊荣!
更何况,礼部还需为此特铸新印。
这前所未有的重赏,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湖中,瞬间点燃了在场所有渴望建功立业的年轻人心中的火焰,场面几乎失控般沸腾!
而在众人纷纷举杯,高呼“恭贺陛下!大玄万胜!”的喧嚣声中,苏玄嗣借着举杯饮酒的动作,掩去了眼底深处的凝重。
他藏在宽大袍袖中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轻轻一弹。
远在太子寝殿那边,紧贴在飞刀阴影下的小纸人,小心翼翼地动了动。
它警惕地左右环顾,确认那恐怖的年轻汉子暂无返回迹象后,这才轻巧地从飞刀投下的狭窄阴影中爬出。
它转身面向那卷被飞刀钉住一角的赭黄色圣旨,伸出小手。
然而,就在它刚有所动作的刹那——
一道浓重的阴影,毫无征兆地从它身后笼罩下来。
……
……
宴席之上,太子志得意满地放下酒杯,饶有兴致地继续谈论着前线大捷:“陈继宗大人真乃国士无双!以一万对五万,其中更有三成是未曾修行的普通悍卒,却能取得如此大胜,想必是用了奇谋,或是借了天时地利。此战,足以名留青史!难怪父皇会龙颜大悦,便是孤初闻此讯时,亦是震惊不已,心潮澎湃!”
“殿下说的是!” 立刻有善于逢迎的官员高声附和,“陈布政使立此不世奇功,当浮一大白!我等应为陈大人,为我大玄前线将士,满饮此杯!”
众人再次轰然应诺,齐齐举杯。
然而,就在杯盏即将碰到唇边的这一瞬——
远处夜色中,猛地传来数声急促的呼喊:
“有刺客——!抓刺客——!”
满座宾客皆惊!
杯盘碰撞声、惊叫声此起彼伏。
太子脸色一沉,豁然起身!
筵席四周待命的东宫侍卫反应极快,“铿锵”声中刀剑出鞘,瞬间收缩阵型,组成严密的人墙,将太子牢牢拱卫在中心。
一片混乱中,一名太子随从连滚爬爬地冲进轩厅,脸色煞白,噗通跪地:“殿、殿下!不好了!右、右司卫大人……他、他遭了歹人毒手!卑职发现时,大人他已……已气绝多时,心脏被、被不知名的凶器贯穿了一个大洞!”
东宫右司卫死了!
右司卫官职虽只是六品,但乃是东宫属官,职责便是护卫储君安全。
杀他,与直接行刺储君无异!
在场众人心中皆是咯噔一下,直呼晦气。
发生了这等惊天大案,若不能查个水落石出,在场有一个算一个,恐怕都得被请去黑龙卫的昭狱走上一遭,不死也得脱层皮!
猩红地毯两侧,方才还欢声笑语的宾客们此刻面面相觑,脸上血色尽褪,噤若寒蝉。
谁能想到,本是来观礼游玩的春狩,竟会卷入刺杀储君近侍这等泼天的是非之中。
太子沉默片刻,重新坐下,面色阴沉如水,手指摩挲着酒杯,久久不语,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压抑的沉默持续了良久,太子才缓缓开口,声音温雅:“此事干系重大,已非孤之东宫所能擅专。立刻遣快马,连夜回京报信!请朝廷速派经验丰富的仵作与黑龙卫精干人手前来勘验!”
就在这时,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道身影竟如同凭空出现般,悄然立于太子身侧。
这是一位身穿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的女冠,面容平凡,未施粉黛,长发只用一根木簪简约挽起,全身上下无一丝多余饰物,气质沉静如古井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