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
江晚吟细细一想,确是这个道理,心头阴霾顿时散去,一双眸子越来越亮,仿佛落入了星辰。她忽然扯了扯江晚月的袖子,“姐,我们回府吧!”
江晚月疑惑:“回去?你不是特意为了三日后祭螺祖,来挑新首饰的么?”
江晚吟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低声道:“这时候进去,万一撞破了他,岂不尴尬?白白浪费了他精心准备的一番心思。走吧,我们明日再来便是。”
江晚月见她这般模样,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又看向车窗外啃着糕点的江听潮:“二哥,你要与我们一同回去么?”
江听潮摆了摆手,嘴里**糕点,含糊道:“我等师父,与他一道回去。话说回来,你俩怎么这个时辰才来选首饰?”
江晚月轻轻叹了口气,道:“今日教坊司排了出新戏,叫《楞伽辩》,我俩看完才过来的。”
江听潮动作一顿,挑眉:“《楞伽辩》?这名字听着耳生,演的什么?”
江晚吟撇了撇嘴,接过话头:“还能演什么?不就是许舟为了那苏家二小姐,在霁岚山庄与佛子坐而论道,引得满城风雨的那段事儿么?编排得倒是缠绵悱恻,仿佛他俩才是苦命鸳鸯似的。”
江听潮恍然,随即又问道:“哦……那怎不见你们带上知意一同来看?”
江晚吟闻言,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脸,随手摆弄着腰间的流苏,语气随意道:“带她作甚?我俩今天是专程去看戏的,顺道来买首饰。她若来了,瞧见喜欢的,岂不是还得给她也买一份?麻烦。”
江听潮听到这话,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他正色道:“小妹,这话就不对了。知意虽是庶出,但终究是我们的亲妹妹,血脉相连。你平日这般态度,若让旁人看了去,像什么样子?更何况,你心心念念的许舟,他本身也是庶出出身。你若总是这般轻慢庶妹,叫他看在眼里,会作何想?会不会因此联想到自身,觉得你江家小姐眼界高,心底里其实是瞧不起庶出之人的?”
江晚吟被兄长这番话说得一愣,脸上青红交错,想要反驳,却又深知二哥说得在理。
她想起许舟那双沉静有时却带着疏离的眼睛,心里没来由地一慌,终是低下头,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低声道:“……知道了,以后待她好些便是。”
那匣楼内。
甫一踏入,许舟便被一片珠光宝气晃了眼。
楼内轩敞,多宝格里陈列着各色首饰,金簪、银钿、玉镯、珠花,在明角灯下流转着温润或璀璨的光。
他缓步其间,目光掠过一件件精巧物什,老实说,他觉得都挺好看,反倒有些拿不定主意。
而且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在高平似乎买了些首饰来着。
那时候放在柳云溪那里,就忘记拿回来了。
正踌躇间,一缕幽香自身后袭来。
一名身着藕荷色锦缎比甲的女子袅袅娜娜地近前,未语先笑,目光不着痕迹地在许舟身上一扫。他今日穿的常服是林疏雨亲手缝制,款式看似寻常直裰,用的却是城里如升楼出的上好杭缎,光线下隐隐有流水暗纹,袖口与衣缘处更是以同色丝线绣了连绵的缠枝莲纹,非细心打量不能察觉其贵气。
那女子阅人无数,心下立时有了计较,娇声笑道:“这位公子面生得紧,头一回来我们那匣楼吧?可是要为心上人挑选件称心的礼物?”
许舟收回打量首饰的目光,点了点头:“想选支发钗。”
“公子好眼光。”
女子侧身引路,纤指轻点,“这一楼多是金银器,样式虽新,终究是寻常之物。若要求好,还请移步二楼,那里有京中巧匠打造的玉饰、点翠,更为精巧别致。”
许舟顺着她指引的方向望了一眼楼梯,随口问道:“那三楼呢?”
女子掩唇一笑,眼波流转:“三楼嘛……金银玉翠、奇珍异宝皆有,只是陈列的皆是些镇店之宝,或是名家遗作,或有来历故事,等闲不示人。有道是‘珍宝择主’,若与客人有缘,掌柜的自会相邀上楼一观。”
哦,是要有元啊。
许舟恍然,原来此处还有这般消费门槛。
他略一思索,便道:“那便有劳姑娘,就在二楼为我挑选一支吧。”
“公子客气。”
女子引他上楼,楼梯是黄花梨木的,踏上去声响沉闷。二楼果然更为清静雅致,陈设之物也愈发精巧。
她一边从琉璃柜中取出一支支发钗置于黑丝绒托盘上,一边娴熟问道:“不知公子欲赠之人,是何等风韵气质?奴家也好据此推荐。”
许舟沉吟片刻,眼前浮现一张容颜,斟酌道:“她……性子是活泼的,但静下来时,亦显温婉。不喜过于花哨繁复的纹样。”
女子闻言,从托盘中拈起一支白玉嵌碧玺珠的簪子,簪头雕成初绽玉兰模样,清雅又不失灵动:“公子看这支如何?玉质温润,恰合温婉之性;玉兰亭亭,亦有活泼之态。碧玺点缀,增一分亮色,却不显喧宾夺主。”
许舟端详片刻,只觉那玉兰花苞确实有几分神似,便点头:“就这支吧。”
顿了顿,又问:“可能在上头刻几个字?”
“自然可以。不知公子想刻何字?”
许舟沉默下来,心中似有万千思绪翻涌,盘桓许久,方才抬眼,轻声道:“就刻……‘朝朝暮暮’四个字。”
“朝朝暮暮……好,妾身记下了。”女子笑着应承,“刻字需些工夫,明日便能做好。公子可留下府上地址,届时小店派人送至府上。”
许舟却摆了摆手:“不急。”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柜台内琳琅满目的首饰,沉吟道:“再选几支吧。劳烦姑娘,依着不同的性子,再推荐几样——要一支给活泼俏皮的,一支给冷若冰霜的,一支给可爱乖巧的,还有一支……需得配得上清冷如月之人。”
那女子执笔记录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帘,细细打量了许舟一番,眼角几不可察地**了一下,终是没忍住,以团扇半掩面,压低声音笑道:“公子这……红颜知己着实不少,且个个性情迥异,当真令人艳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