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汉子脸上笑容收敛,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行,我明白了。那我等会儿就去送那江湖客一程,正好,听说他逃命时身上还揣着两根小黄鱼,也算给兄弟们添点酒钱。”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码头最边缘、靠近闸口的一艘漕船,主帆突然升起一半,随即又快速落下,如此重复了三次!
平爷豁然回头望去,脸色变得凝重——这是漕帮内部约定俗成、表示“有官方强力人员逼近,极度危险”的紧急暗号!
他身后的中年汉子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爷,是朝廷的鹰犬,看服色和架势,是密谍司的番子!人数不少,正从两个方向包抄过来!”
平爷眼睛微微眯起,寒光闪烁:“阉党的鼻子这么灵?这么快就嗅到这里来了?”
“此地不宜久留,必须立刻开船!”
中年汉子说着,便要重新登船,招呼船工起航。
可苏广道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之大,让那中年汉子身形一滞。
苏广道凝声道,目光决绝:“我帮你们将阉党引开!你们趁乱立刻开船,务必把人安全送走!”
中年汉子一惊,不由问道:“您要送的到底是什么人?竟值得您如此……连命都不要了?”
平爷也深深看了苏广道一眼,语气复杂:“苏兄,你我在漕帮相识近十年,并肩跑过多少趟生死船?听我一句劝,主家之事,尽力便可,何必真把自家性命填进去?不如就此随我上船,顺着漕河南下,天高皇帝远,何处不能逍遥自在?”
苏广道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平爷好意,苏某心领。但此番护送之人,比我的命更重要。苏家家主于我有再造之恩,此乃托付性命之事,万死不敢辞!”
他斩钉截铁道:“这条命,本就是苏家给的,今日若能以命换得他们平安,便是值了!”
说话间,远处已传来密集而急促的脚步声,牛皮靴底重重踩在码头木板上,发出“咚咚咚咚”的闷响,由远及近,显然人数极多,正在快速合围!
苏广道不再犹豫,推开中年汉子,长啸一声,身形如大鸟般拔地而起,冲向与货船相反的方向,沿着码头栈桥向陆地深处疾驰而去。
他故意将脚步声踏得响亮,同时将腰间佩剑拔出,意图吸引所有追兵的注意力。
旁边便是滔滔运河,一旦情况不妙,他便可以立刻钻入水中。
以他精湛的水性,自信便是密谍司来再多的人,也不可能在水里追上他。
然而,正当苏广道试图以身作饵,引开追兵时,他眼角余光瞥见,在追兵来的方向,竟有一小队人马执仗而来,簇拥着一个被缚的身影。他心中一动,足尖在岸边一根高高的桅杆上连点,身形再次拔升,稳稳立于桅杆顶端,眯起眼睛凝神望去。
那被缚之人,竟是个女子!
一个他并不认识的年轻女子,虽发髻散乱,衣衫沾染尘土,却依旧能看出姣好的面容与不凡的气质。
码头入口处,焦胜一身紧身黑衣,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
他左手握着自己那柄弯刀,右手则推着那个双手被反剪捆缚在背后的女子。
他抬头,看见了桅杆顶端的苏广道,笑了笑,运足中气,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码头:
“许舟——!我知道你就藏在这里,别白费力气让你家忠仆演戏了!乖乖束手就擒吧,跟我回去见魏公。不然的话……”
他手腕一翻,冰冷的刀锋已然贴上了那女子纤细的脖颈,“你这位红颜知己,林羡如林小姐,今日可就要因为你,香消玉殒,血染这运河码头了!你说,可惜不可惜?”
晨光洒在林羡如的脸上。她再没有景城初遇时的灵动跳脱,发髻早已散乱,几缕青丝被汗水黏在苍白的脸颊,那身料子不错的衣裙也沾染了尘土与污渍,显得狼狈不堪。
许舟从骡车堆叠的麻袋缝隙中悄然钻出,身形隐在货堆投下的阴影里,远远望着被挟持的林羡如,久久不语。
他心中念头飞转,确实没想到密谍司竟会动用林羡如来威胁自己,她毕竟是刑部左侍郎的独女,难道魏润安已经肆无忌惮到如此地步?
还是说,林家也已……
严讷似笑非笑地扬声道:“许舟,你是不是在想,我等为何敢动林侍郎的千金?我密谍司监察天下,魑魅魍魉无所遁形,自然也包括朝堂诸公!将你缉拿归案不过是早晚之事,但若能省些力气,何乐而不为?不如我们做个交易,用你,换林小姐一命,如何?这买卖,对她而言,很划算。”
林羡如听闻严讷的话,怔怔地抬起头,目光茫然地扫过混乱的码头。
苏广道挺拔立于高高的桅杆顶端,衣袂猎猎作响。
他遥遥回应:“两位大人莫要白费心机、枉做小人了!我家姑爷天不亮时便已随北上的粮船出去了,估摸着此刻船都快到通州码头了!你们在此威胁一个弱女子,传出去也不怕天下人耻笑!”
严讷闻言,慢悠悠道:“哦?那真是可惜了。其实嘛,林侍郎家的千金,我本意是真不想动的,毕竟同朝为官,总要留些情面……”
他话语未尽,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苏广道眉头紧锁,厉声道:“刑部侍郎的女儿与我家姑爷毫无瓜葛!你们密谍司办案,难道就是这般不分青红皂白,随意攀诬、株连无辜吗?”
他话音未落!
下一刻,焦胜嘴角勾起弧度,抽出袖间一柄短刀,毫无征兆地挥向林羡如的大腿!
“刺啦——!”
布料撕裂声响起,一道寸许长的口子瞬间出现在林羡如的裤腿上,鲜血立刻汩汩涌出,迅速染红了一大片。
剧烈的疼痛让林羡如浑身一颤,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但她死死咬住了下唇,硬是没有惨叫出声,只是依旧呆呆地望着河面方向,眼神空洞。
阴影中,许舟的身形一僵,几乎要立刻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