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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知意沉默了两息,雨水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声音有些干涩:“没必要……都折在这里。”
“我觉得很有必要。”唐画龙转过头,隔着雨幕对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眼中血丝隐现,“丢下女人自己跑路,传出去我还怎么在江湖上混?糖画龙的脸还要不要了?”
江知意哑然,心头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堵住了喉咙,再也说不出劝离的话。
就在此时!
“咻咻咻——!”
十余支弩箭撕裂雨幕,疾射而来!
方才被甩开的十余名密谍精锐已然追至街口,他们训练有素,毫不废话,借着雨声掩护,抬手便是第一轮齐射!
箭矢的目标不仅是人,更笼罩了三人身下那奇异的墨马!
这些密谍目的极其明确——不惜代价,绝不容目标活着离开延庆!
千钧一发!
“躲!”
三人几乎同时厉喝,齐齐从马背上纵身跃起!江知意与唐画龙向两侧屋檐下翻滚,司龙奎则如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般向后飘退。
然而,那三匹载着他们奔逃许久的骏马,却成了最好的靶子。
“噗噗噗噗——!”
十余支强劲的弩箭尽数没入墨马身躯!
墨马哀鸣,轰然倒地,墨色溃散如墨入水,将街心染出一片诡异的污浊,随即化作黑雾升腾,消散在雨中,了无痕迹。
地面唯余湿泥与箭羽。
赖以奔逃的坐骑,没了!
怎么办?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四周马蹄声如雷逼近!失去了速度优势,在这空旷长街之上,他们就是活靶子!
唐画龙背靠着一户人家的门板,眼中血丝蔓延,一股暴戾的凶悍之气升腾而起。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右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血液在沸腾,那同归于尽的秘术,再次于丹田蠢蠢欲动。
司龙奎轻轻“啧”了一声,一把按住他手腕,随后抖了抖宽大袖袍上沾染的墨渍与泥水。
他看向步步紧逼、再次端起手弩准备第二轮射击的密谍,以及四面八方越来越响的马蹄声,清秀的眉头微微蹙起,脸上那惯常的温润笑意淡去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真的苦恼。
“呀呀呀……” 他摇头晃脑地叹息,声音穿透雨幕,“真是的,非要逼读书人动真格。诸位官爷莫非不知,书生执笔,可不仅会画马代步哦。”
话音未落!
司龙奎手腕一翻,那支毛笔再次出现在他修长的指间。
这一次,他以指为尺,以雨幕为衬,以整条长街、乃至阴沉天空为画卷,眼神骤然变得无比专注而深邃!
他握笔的手稳如磐石,笔尖遥指苍穹,口中吟哦出声: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笔尖墨涌如天河倒灌!雨雾被无形之力牵引,聚成巨影。
先是鱼尾摆动,鳞甲由雨珠凝成,长逾十丈;继而双翼展开,遮天蔽日,翼骨为墨,羽为雨线,振翅时风雷激荡!
仅仅一个呼吸之间!
一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鲲鹏,竟在延庆县城的上空、在滂沱大雨之中,由浓墨重彩的墨韵“画”了出来!
鲲鹏振翅间,卷起下方狂猛的旋风,吹得雨水倒卷,瓦片作响!
其双目墨色深不见底,俯瞰着下方蝼蚁般的众生。
“扶摇——而上!”
司龙奎笔锋向下一引,清叱出声!
鲲鹏发出长唳,巨大的双翼猛然一扇!
“轰——!!!”
一股难以形容的狂暴气流以鲲鹏为中心向四面八方爆发!
下方街面上的雨水被瞬间清空,追得最近的十余名密谍连人带马被这股沛然莫御的罡风直接掀飞出去,惨叫着撞进两侧的房屋店铺,筋骨断裂!更远处的马蹄声也为之一乱,传来惊恐的马嘶与人呼!
司龙奎面色微微发白,显然这一下消耗极大。但他动作不停,笔尖再转,朝着呆立当场的江知意和唐画龙遥遥一点!
鲲鹏发出长啸,双爪攫住唐画龙与江知意,腾空而起!
“走!”
司龙奎低喝一声,自己纵身跃起!
城墙守兵惊呼抬头——那巨鸟竟高过箭楼,翼展横跨整座东门!
“放箭!”
弓弦齐响,箭雨如蝗。
可箭矢触及鲲鹏之躯,如入云雾,穿而不伤!
鲲鹏振翅,扶摇直上,掠过三丈五尺高墙,向城外苍茫夜雨飞去。
司龙奎立于鹏首,青衫猎猎,他回首看了一眼下方迅速变小的延庆县城,轻轻吐了口气。
鲲鹏没入雨幕,唯余漫天雨丝,如天垂泪。
……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目送苏朝槿那道白色的身影融入无边雨幕,荀三爷在原地伫立片刻,雨水顺着他的鬓角流下。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投回那条被暴雨冲刷得一片狼藉的小巷。
几乎就在他转身的同时,小巷深处的阴影里,传来了不疾不徐的马蹄声。
一名身着黑色劲装、外罩同色油绸雨披的女子,牵着一黑一白两匹神骏的健马,缓缓踱了出来。
雨水打在她的斗笠上,汇成细流淌下。
荀三爷闻声回头,瞥了一眼远处街道上隐约晃动、正在重新集结的火把光影,脸上并无慌乱,反倒不慌不忙地开口道:“东家放心。那位苏家小姐修为路数有些诡异。表面看去不过神藏境初阶的气象,但方才对敌时那份举重若轻、料敌先机的老辣,绝非此境能有。”
他顿了顿,“况且她始终未露真容,又有‘无何有山’这张虎皮护着,密谍司眼下焦头烂额,只要抓不到把柄,不会轻易去啃这块可能硌牙的骨头。方才混战,我也尽量护在她侧翼,她没受什么伤。”
陆氏牵着马走到他近前,雨水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她打断荀三爷的话:“她们这般女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用不着你我在这儿杞人忧天。我也没担心她。”
她将手中那匹黑**缰绳递了过去。
“东家还是东家,倒显得我这份担心有些多余了。”
荀三爷朗声一笑,接过缰绳,粗糙的手掌抚过马匹的脖颈,“嘿,好些年没被人这般兴师动众地追杀过了,骨头都有些生锈,都快忘了当年刀口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