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冲刷着幸福村新修的柏油路,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村委会门口。车门打开,一双锃亮的皮鞋踏进水洼,溅起细小的水花。
“展才,慢点。”韩玉环撑开伞,快步跟上丈夫。她虽已年过五十,但身姿依然挺拔,眉眼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书卷气。
周展才拍了拍西装上并不存在的雨水,抬头望向崭新的村委会大楼,感慨道:“三十年没回来了,变化真大。”
韩玉环的目光却落在远处河堤上的一棵老槐树上,轻声说:“当年我们就在那棵树下开会,讨论分田到户的事。”
·1983年夏烈日炙烤着打谷场,二十出头的周展才站在拖拉机上,手里举着扩音喇叭:“乡亲们,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是中央的政策!不是走**道路!”
台下议论纷纷。年轻的韩玉环挤到最前面,举起一本《人民日报》:“白纸黑字写着呢!安徽小岗村包产到户后,粮食产量翻了一番!”
人群最后排,路春花的父亲路有光蹲在地上抽旱烟,突然站起身:“周干部,要是包产到户后交不上公粮咋整?”
周展才跳下拖拉机,直接走到他面前:“路叔,我周展才用党性担保,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都是自己的!”
当晚,知青点的煤油灯亮到深夜。韩玉环伏在案头誊抄文件,周展才在一旁打算盘核算各户田亩数。窗外突然传来“啪嗒”一声,两人抬头看去——
十二岁的路春花趴在窗台上,手里举着两串烤蚂蚱:“周、周大哥,我爹让我送这个来……”
......
二十年过去了。
“春花!”韩玉环一眼认出了迎面走来的合作社副理事长,激动地抓住她的手,“上次见你还是个小丫头,现在都当领导了!”
路春花眼眶发热:“玉环姐,您一点没变。”她转向周展才,“周乡长……哦不对,现在该叫周县长了。”
周展才摆摆手,指着村委会门前的村务公开栏笑道:“还是叫展才哥吧。你们这个‘三资管理’公示做得比市里还规范。”
韩东来闻讯赶来,大姐夫的突然到访让他有些意外:“姐夫,你们怎么……”
“来调研乡村振兴示范点建设。”周展才从公文包取出红头文件,“省里要把幸福村经验全省推广。”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顺便看看那个铁盒子的进展。”
雨幕中,几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韩玉环突然从手提袋里取出个褪色的军用书包:“东来,你看看这个。”
书包内衬里缝着张1979年的知青合影。韩东来仔细辨认,突然倒吸一口凉气——照片角落里,年轻的马淑芬正在给一个戴眼镜的男青年包扎手臂,那人赫然是年轻时的陈志远!
“当年我们知青点和他们卫生院只隔一道墙。”韩玉环轻抚照片,“淑芬姐常来教我们包扎伤口,有次展才发高烧,还是她连夜骑马去县里取药……”
周展才突然咳嗽起来,从西装内袋掏出药瓶。韩玉环熟练地拧开瓶盖,这个动作她做了三十多年——当年那场高烧给他的肺留下了永久损伤。
......村委会档案室里,台灯在五人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安小强用镊子夹起铁盒里的底片,对着灯光皱眉:“吉普车门上这个‘巨丰’,不是现在的巨丰农机。”
“是79年成立的巨丰农垦公司。”周展才掏出一本泛黄的工作笔记,“当时负责全县垦荒工作,92年改制后消失了。”
韩东来突然想起什么,翻开马淑芬的笔记本:“这里写着‘11月5日,巨丰车队夜间运输可疑物资’……”
“我知道怎么回事。”韩玉环的声音有些发抖,“79年冬天,我们知青点帮着垦荒时,在鹰嘴崖底下挖出过铅锌矿苗。”她望向丈夫,“展才,你还记得那个地质队的汪技术员吗?”
周展才脸色骤变:“汪明远?他后来……”
“成了李长河的妹夫。”安小强冷冷接话,“现在是省自然资源厅矿管处处长。”
窗外惊雷炸响,电光照亮档案墙上的幸福村全景图。路春花突然指向东北角:“鹰嘴崖不就是现在产业园三期规划区?”
众人悚然。那里正躺着二十年前水泥厂填埋的废渣,而明天就是土壤修复工程招标会——中标候选人名单上,“巨丰环境治理公司”赫然在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