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闪电划破夜空,将鹰嘴崖照得惨白。韩东来和安小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山路,手电筒的光束在雨幕中忽明忽暗。
“就是这里!”路春花指着前方塌方的山体,雨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淌,“第七个排污口应该就在矿洞深处。”
矿洞入口已被泥石流冲开大半,**的岩壁上挂着几根锈蚀的铁管。安小强弯腰钻进去,手电筒扫过洞壁,突然“咦”了一声:“这管子不对劲。”
韩东来凑近查看,发现铁管连接处有明显的焊接痕迹——这根本不是天然的矿洞结构,而是人为改造的排污暗渠!
“哗啦——”
洞深处传来碎石滚落的声音。三人警觉地回头,只见一截惨白的指骨从塌陷的土层中突兀地伸出,指节上还套着个锈蚀的铜环。
“是地质队的指北针!”安小强声音发紧,“79年那批勘探队员的标配。”
……
鹅毛大雪覆盖了鹰嘴崖。地质队员汪明远跪在雪地里,拼命扒开冻土:“老郑!再坚持一下!”
坑底,满脸是血的郑大有死死抱住一个铝制样品箱:“别管我……把数据……带出去……”
远处传来引擎轰鸣,两辆印着“巨丰农垦”的吉普车碾过雪原。汪明远咬牙看了眼坑底的战友,转身冲向密林。
当晚,县广播站播报:“地质勘探队遭遇雪崩,三名队员不幸殉职……”
……县殡仪馆的冷光灯下,法医小心翼翼地刷去白骨胸口的泥土。随着“咔嗒”轻响,一个生锈的金属胸牌显露出来:
“幸福县地质队郑卫国工号079”
路春花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郑大有的名字!
“我早该想到……”韩东来盯着遗骨右臂的陈旧骨折痕迹,“郑叔当年经常揉右胳膊,说是年轻时摔的。”
安小强突然扒开遗骨的衬衫残片,露出肋骨上一道锐器伤:“这不是事故,是谋杀!
清晨,“老灶台”后厨蒸汽氤氲。如燕正往大锅里撒山楂干,突然皱眉:“今天的菠菜味道不对。”
她舀了勺汤尝了尝,立刻吐出来:“有金属味!”
李大有赶紧关火:“是产业园送来的菜?”
如燕已经拨通了路春花的电话:“姐!你们三期地块种的菜可能有问题!”
半小时后,快速检测仪的数字让所有人脸色大变——菠菜铅含量超标23倍!而取样点正是标着“已治理”的鹰嘴崖南坡。
“有人在继续排污。”韩东来攥紧检测报告,“就在我们眼皮底下!
村委会会议室里,金灵的铜纽扣被小心撬开。微型底片在投影仪下显出影像——1987年的水泥厂排污记录,落款处李长河的签名旁,还有个陌生的名字:汪明远。
“难怪他后来平步青云。”江凤冷笑,“靠帮着隐瞒污染当上矿管处长。”
周展才剧烈咳嗽起来,药瓶滚落在地。韩玉环弯腰去捡,突然僵住:“这瓶盖……怎么像是被打开过?”
药片倒在掌心,几颗颜色略深的药丸格外显眼。
深夜,一个黑影翻进产业园仓库。他熟练地避开监控,往肥料堆里倒了包白色粉末。
“等你很久了。”安小强的声音突然响起。
黑影猛地转身,鸭舌帽下露出汪明远惨白的脸。他掏出**,却被斜刺里冲出的韩东来扑倒。扭打中,枪声惊飞了满树麻雀。
汪明远挣脱逃跑,却在仓库门口撞上路春花举着的手机——镜头正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1979年地质队合影里,年轻的汪明远搂着郑卫国的肩膀,笑得阳光灿烂。
“你杀了他。”春花声音发抖,“杀了自己的战友。”
汪明远瘫坐在地,**掉进肥料堆。远处,警笛声划破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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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如碎金般洒在青石门槛上,路春花蹲在老宅的阴影里,掌心托着那只银镯。镯子约莫二两重,边缘已被岁月磨得发亮,内壁却隐约可见细密的刻痕。她想起父亲临终前浑浊的眼睛里突然迸出的精光,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攥着这镯子,喉间挤出几个含糊的音节:"鹰...崖..."
"春花姐!县里来人了!"小刚的破锣嗓子惊飞了檐下的麻雀。这后生跑得满头大汗,蓝布衫前襟湿了大半,"文物局的车都停到合作社门口了,还拉着台铁疙瘩似的机器!"
路春花用粗布帕子包好银镯,指甲无意识地抠着门框上剥落的红漆。她记得这宅子鼎盛时光景——那时门槛上还镶着云纹铜片,父亲穿着簇新的中山装坐在太师椅上打算盘。如今铜片早被撬去换了药钱,只剩几个锈蚀的钉眼,像老人掉光牙齿后的牙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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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作社的仓库里弥漫着陈年谷糠的霉味。老技术员王工的白发在X光机的幽蓝光线下泛着青灰,他佝偻着背调整焦距,银镯在显示屏上渐渐显出一串诡异的符号。
"槐三石五,柳七井二..."王工布满老人斑的手指在玻璃板上滑动,"这是七十年代地质勘探队的土法子。"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痰盂里溅起暗红的血星子,"每组头字指方位物,后两个数字...咳咳...是距离。"
韩东来展开的泛黄地图上,红铅笔划出的轨迹像条吐信的毒蛇。当第七个点落在北渠老水磨坊时,江凤手里的搪瓷缸"咣当"砸在地上,褐色的茶渍在泥地上洇开一朵畸形的花。
"上个月取样的数据..."她翻着笔记本的手在抖,"北渠水汞含量超标47倍,但排污管网图上...这里根本不该有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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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磨坊的杉木门板早已朽烂,安小强一脚踹去,扬起的粉尘在斜射的阳光里翻滚。地板中央的金属盖板崭亮得刺眼,四周却积着半寸厚的灰。韩东来蹲下身,指腹擦过盖板边缘——一道新鲜的划痕泛着银光。
撬棍**缝隙的瞬间,路春花突然按住安小强的手腕。她解下头巾浸了井水,层层裹住口鼻。盖板掀开的刹那,墨绿色的浓烟喷涌而出,离得最近的江凤踉跄后退,扶着墙根干呕起来。
暗渠里漂浮的死鱼肚皮朝上,鳞片脱落处露出惨白的肉。韩东来将试管垂入污水,玻璃壁立刻泛起蛛网般的蚀痕。路春花却盯着墙角铁箱——箱锁处凝结着暗褐色物质,像干涸的血迹。
"七九年冬..."她拂去生产日志封面的蛛网,泛黄的纸页上,马淑芬的钢笔字被水渍晕开,"十一月六日,第八排污口取样时遇汪明远,其袖口沾有硫铁矿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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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混着尿骚气。韩玉环用身体挡住护士视线,悄悄抽出丈夫枕下的处方笺。纸角沾着咳出的血沫,马淑芬的字迹力透纸背:"切忌与含汞药物同服!!!"三个触目惊心的叹号像三把**。
她摸出裤兜里的小药瓶。标签上"氯化亚汞"四个铅字突然扭曲起来,耳边响起李长河半月前来探病时的话:"老周这病啊,得用猛药..."当时他肥厚的手掌拍在药盒上,金表带勒进腕肉里,表盘背面刻着"NX"两个花体字母。
太平间方向突然传来嚎哭声。韩玉环把处方笺塞回原处时,发现周展才的眼皮在急速颤动——这个被医生判定为植物人的男人,右眼角正渗出浑浊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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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卫国的骨灰盒上蒙着红布。拄拐老人从中山装内袋掏出铝饭盒时,在场所有人都闻到了那股陈年的猪油味。发霉的压缩饼干旁,黑白照片里的年轻人们站在雪地里,像一排青葱的白桦树。
"那天..."老人树根般的手指戳向照片边缘,"汪明远说老娘发病要回县里。"指甲盖大小的影像中,汪明远的确站在革委会台阶上,身旁李长河腋下夹着的公文包鼓鼓囊囊。照片右下角的日期戳显示:1979.11.7 AM 10:23。
路春花接过照片时,铝盒里掉出半张泛黄的《工人日报》。社会版角落里,豆腐块大小的报道标题是:《红旗公社突发山体滑坡地质队三同志不幸遇难》。报道日期是1979年11月8日——雪崩后整整二十四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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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顿的金丝眼镜映着电梯顶灯,镜片后的蓝眼睛在看到韩东来警徽时收缩了一瞬。"Mr.韩,"他西装袖口的铂金袖扣闪着冷光,"招标会似乎不该警察出席?"
"当然。"韩东来按下顶楼按钮,不锈钢轿厢壁映出他绷紧的下颌线,"除非发现投标方仓库里堆着NX-798。"他亮出手机照片,画面上数百个药瓶的标签在紫外线下显出荧光标记——与北渠污水中的化合物光谱完全吻合。
电梯门开启的刹那,卡尔顿突然暴起。他扯松的领带后颈处,赫然露出与李长河金表同款的"NX"纹身。路春花从消防通道冲出来时,银镯划破空气的啸音像极了三十年前雪崩前的风声。镯子击中控制面板爆出的火花中,密码刻痕在众人眼前一闪而逝:
"槐三石五柳七井二榆九碑四松六窑一杨二梁八枣五渡三杏四桥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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