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的声音准时在殿外响起，苏玉婉面色微凝，直到连翘再次催促，这才有了动作。
“我这就去。”
鬼使神差地，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件新衣服，是入秋时候跟着黎昭一起做的，料子是珍宝阁送来的，摸着顺滑无比。
颜色是时兴的香叶红，瞧着便觉心里舒坦。云芝给她梳头，一边梳一边哭，豆大的泪珠砸在她的发间，和几根斑白的发丝融合在一起。
“云芝姐姐，你为什么要哭啊？”不明一切的玉京子歪歪头，她刚刚捏断第三根绣花针，心里正有些不舒服。
云芝摇摇头，可仍旧止不住喉间的痒意，于是哭声越来越大，和窗外的雨声相得益彰。
“连翘姐姐，外面都下雨了，还要去吗？”她来到这里也不过一年的时间，却在几人有意无意的保护下，尚不熟悉外界的暗流涌动。
连翘点头，解释道：“这里殿下是最大的，她说什么就会是什么。她说什么，我们这些下人都会做的。”
“即便可能会伤害自己？”
“……那是自然。”
雨越下越大，完全没有要小下去的意思。无奈之下，苏玉婉只得撑起一把油纸伞，冒着大雨走到前院。
所幸北辰宫修葺完善，鞋上沾了一层泥而已，安然无恙到了前院。
苏玉婉一开始觉得十分奇怪，她似乎瞥见了敬王府的人，那是不是……怎么会，现在都到宵禁了，怎么不回去敬王府呢。
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殿下，县主来了。”连翘先行一步，给黎昭使了个眼色。
谢昀隐隐有些不放心，问了一遍又一遍：“这能行吗，会不会……？”
反倒是郁慎言一脸无所谓，道：“殿下玉雪聪明，她的决定岂是你能置喙的？”说完，转头看向黎昭，一脸真挚：“反正我是相信殿下的。”
说实在的，在情绪价值这方面，郁慎言真的很会。黎昭心虚地摸摸鼻尖，不敢承认这一事实。
“随你们，出了事别来找我。”谢昀冷哼一声，大步一迈，转身去了别处。
徒留原地的黎昭和郁慎言面面相觑。
“殿下，兴许国师是年纪大了想得太多，不如咱们年轻人敢闯敢闹。”
听听，有这样善解人意的妾室，谁还愿意去找古板无趣的正夫？黎昭嘿嘿一笑，对连翘招招手：“让她进来吧，记得再让人去煮姜汤。”
两人一齐躲在屏风后，借着一条细细的缝隙，正好能瞧见床上的全貌。
褚云霁依旧是人事不省，昏得七荤八素，一双秀丽的眉毛蹙起来，似乎做了噩梦。
等苏玉婉来到的时候，正巧看到这一副场景，她扭头就想走，却听见床上人哼哼唧唧一声，心一软，立马折返回去。
“你怎么……”半张的嘴唇合上去，最后也没说出什么来，只是坐在床边，用并不细腻的手指画着他的脸颊，一点点描摹出熟悉的脸庞。
突然间，手上被扯住一股蛮力，怎么都挣脱不开。
“……玉婉。”褚云霁的声音很轻，但足够苏玉婉听清楚。
她轻声问：“你说什么？”
“……”
突然间没了下文，惟有手上的力度依旧，传来一阵阵舒适的温度。
心里那点浇不灭的野火随风生长，开出一朵朵火花，将纯白的云彩烧得通红。
“你别睁开眼好不好，我不想你看到我这副样子。”她一边说，豆大的眼泪哗哗下落，像一条水瀑，绵延着滔滔不绝的爱意。
宛如真的听到一般，褚云霁竟一直闭着眼睛，嘴里念叨着不成句的话。
“玉婉……”
无一例外，都是她的名字。
苏玉婉没由来的想哭，却又怕吵醒他，只能嗫喏着：“我在，我在……”
雨夜静谧无声，室内一片温火寥落，两边都静静地，屏风后也听不出什么声音来。
唯独有一个人不想这么安静。
“主君，这时候您也知道，还是别进去了吧。”别说连翘，就连鸦青也在劝。
人家小两口浓情蜜意上了，你上去当什么灯笼？温酒很想这么说，又怕挨揍，索性埋在心里，也跟着一块阻拦。
谢昀瞪了三人一眼，低声怒斥：“怎么，殿下在里面，我就不能进去？”
依照规矩，是不能进去的。但他心里还有一点希冀，万一自己就是那个例外呢。
只可惜，房内的情况已经不容许任何人**，自然也就不允许有人出来。
一直捱到了大半夜，黎昭才**酸痛的膝盖，一瘸一拐地走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看起来不怎么友好的人。
至少在谢昀眼里是这样的。
“让殿下一个人受折磨？你是怎么照顾她的？这就是你身为礼官的职责？”
面对谢昀的三连质问，郁慎言几乎没有狡辩，反而是一把拽过黎昭，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黎昭：？？？
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郁慎言说：“国师年纪大了，不理解我们年轻人，不是很正常么，再说了，连殿下都没说什么，你倒是先叫上了。怎么，是觉得自己比殿下还要高贵，还是觉得自己才是能使唤殿下的那个人？”
求你了别说了。她真的很想反驳，但这个人是永元帝亲赐的，骂他和骂皇帝有什么区别？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还是少干为好。
谢昀被气得脸色铁青，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连翘和鸦青面面相觑，显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有温酒还在吃瓜看戏，恨不得他们闹得越大越好。
“既然国师觉得自己理亏，那我们就先走了。”说着，郁慎言抬脚就走。却被谢昀冷冷喝止：“站住！”
他回头，问：“国师又有什么吩咐？”
“你可以走，但是殿下必须留下。”
一时间，各人的目光聚集在黎昭脸上，她歪歪头，尴尬地笑了两声：“那个，我还有点事，郁公子您先自己歇息着？”说着，她不动声色将自己的胳膊拿了回来，一小步一小步走向谢昀。
“倒还算乖巧。”谢昀满意地点点头，可眼中全然没有丝毫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