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枯枝摇曳。司善德站在窗前,望着院中那株老梅,神色恍惚。树下积雪未化,几片残花随风飘落,如同他此刻纷乱的思绪。
这些日子以来,府中上下都在为十三**婚事忙碌。下人们来来往往,准备着嫁妆、采买物件,整个府邸都弥漫着一股喜气。然而,这喜气之下,却暗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
腊月初九,便是迎亲之期。时间越近,司善德心中的不安就越发强烈。
“砰!”身后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司善德转身,只见刘氏正站在门口,脸色铁青。一个精致的瓷瓶摔得粉碎,碎片散落一地。
“夫人这是怎么了?”司善德皱眉问道。
刘氏快步走进来,面色不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怒意:“那十三娘越发不像话了!居然跟我说要带走周氏所有的嫁妆!真当自己是嫡女不成?”
司善德眉头紧锁,目光在刘氏脸上停留片刻,轻声道:“韩家如今也不是从前了。韩三郎得了云骑尉,韩铁戈也封了开国男爵,这门亲事...”
“区区一个云骑尉罢了!”刘氏冷笑着打断他的话,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再过二十年,也未必能袭封县男之位。她一个庶女,也敢这般放肆!”
房内一时陷入沉默,只听得窗外寒风呼啸。司善德轻叹一声:“韩家背后可是有那些新贵支持,我们也不好把关系弄得太僵。”
“你这是什么意思?”刘氏眯起眼睛。
“周氏的嫁妆...”司善德斟酌着用词,“给她准备点像样的嫁妆。”
“什么?”刘氏凤眉倒竖,声音陡然拔高,“你疯了不成?那可是我们司家的产业!”
“你先别着急,听我说完。”司善德连忙上前,拉住刘氏的手,语气放缓,“当初和韩家说好了,要陪嫁一个庄子和一个商铺。我看就给一个田庄加一个布庄吧。”
刘氏猛地甩开他的手,面色阴沉:“给那么多做什么?你当我们家有矿呢?前次买蜜糕配方花了一百两黄金,这次又投了三千贯入股沐露膏坊。咱家的银子可不是白白捡来的!”
“那...”
“就赏她一家布庄和一处粮铺,一百亩地,一文不能再多!”刘氏咬牙切齿,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你若再偏心,不如拿刀来割我的肉!这孩子可是我亲闺女,难道我给你生的这些儿女就不是你的骨肉了吗?”
司善德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息一声。他转身望向窗外,目光落在那株老梅上。记得当年周氏还在时,最爱这株梅树,常说它傲雪凌霜,与她性子相似。
没过两日,府中又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大理寺卿到!”
门房的通报声传来,司善德眉头一皱。他知道,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周马贤大步流星地走进大厅,身后跟着泪眼婆娑的十三娘。
“舅父,这是娘亲留给我的,我一定要讨回来。”十三娘红着眼眶说道,声音哽咽。
“这是应该的。”周马贤拍了拍外甥女的手,目光温和,“你**嫁妆本就该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司善德踏入厅中时,周马贤已经起身相迎。两人相对而坐,却都沉默不语。厅内气氛凝重,连下人们都不敢大声喘气。
曾几何时,这对表兄弟情同手足,一起读书,一起打猎,后来更是亲上加亲。如今却只剩下这般尴尬。
“善福兄还记得当年在洛京遇到山贼的事吗?”周马贤打破沉默,声音中带着几分回忆。
“记得。”司善德淡淡道,“十三个山贼,我一箭射瞎了那独眼头子。”
“是啊,那时的你身手矫健,不似现在......”周马贤目光渐冷,语气中带着讥讽,“也不似现在这般无情。”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司善德:“八妹早逝,我不怪你。但十三娘从小失母,你不但不疼她,还要卖她求利,连她**嫁妆都要吞并!司善德,你还要脸吗?”
“这都是我们家的家事!”司善德猛地站起,脸色铁青。
“家事?”周马贤冷笑,眼中寒光闪烁,“我对十三娘来说,可不仅仅是个舅舅,更是大理寺卿!你若敢独霸八妹的嫁妆,我必让你牢狱加身!到时你那些儿女,看谁还敢嫁娶!”
司善德脸色阴晴不定,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深知周马贤说得出做得到,这位表兄如今在朝中地位不低,若真要找他麻烦,他这个商人可讨不了好。
“好!”司善德咬牙道,“当年周氏带来的嫁妆,一家酒楼、一家粮店、一家绸缎庄,足足五百亩上好的良田,还有金银首饰、绸缎绢帛以及奴婢,我会把所有的家业都无条件给她!”
周马贤眼中怒火更盛。这些年来,那些产业早已翻了数倍。司善德如此无耻,竟只愿给当年的本钱。但为了十三**名声,他也只能强压怒火。
“记住你说的话!”周马贤甩袖而去,脚步声之大在空旷的大厅中回响。
“不送!”司善德冷冷道。
窗外寒风呼啸,吹落了几片梅花。那曾经的手足之情,也随风而逝了。
十三娘站在院中,望着那株老梅,泪水无声滑落。这株梅树,是娘亲生前最喜欢的。记得小时候,娘亲常抱着她坐在树下,给她讲故事,教她认字。如今物是人非,连娘亲留下的东西,都要靠舅父来讨要。
夜深人静,司善德独自坐在书房,手中拿着一封信。那是周氏临终前写给他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字字血泪。
“善福,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十三娘年幼,还请你多加照顾。我带来的嫁妆,本想留给她做嫁妆,如今只能托付给你了。望你能善待她,莫要让她受委屈...”
烛光摇曳,司善德手中的信微微颤抖。他抬头望向墙上周氏的画像,那熟悉的面容似乎在无声地责备着他。
“呼....”一阵风吹来,吹灭了烛火。
黑暗中,司善德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滑落。他知道,自己愧对了发妻,也愧对了这个女儿。可是现在,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窗外,老梅依旧傲然挺立,几片残花随风飘落,如同那逝去的年华,再也无法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