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远站在田埂上，看着八叔公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架弯辕犁。老人布满皱纹的手掌轻轻抚过犁身，眼中闪烁着惊叹的光芒，仿佛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好犁啊，真是好犁！”八叔公不住地感叹，手指细细描摹着犁身的每一处弧度，“这犁头的角度刚刚好，既不会太深，又能把土翻得透彻。”
韩远微微一笑，这架新犁确实不同凡响。一头牛就能完成过去两头牛的工作，等于节省了五个壮劳力。春耕时节，田间地头最缺的就是人手和耕牛。
八叔公蹲下身子，仔细查看犁铧与犁壁的连接处，“这里的弧度也恰到好处，土翻起来不会粘在犁壁上。”老人说着，不由自主地点头，“这样的犁，一个人就能轻松使唤。”
春风拂过田野，带来泥土的芬芳。韩远望着远处起伏的田垄，眼前浮现出隋末战乱时的惨状。那时的中州大地，本该是麦浪滚滚，却成了尸骨遍野。
战火虽然只燃烧了十余年，再算上之前那场征辽大战，天灾人祸接连不断，害得不知多少百姓白白送了性命。尤其是壮年男子，更是损失惨重。
“八叔公，您说这犁要是能推广开来，能帮多少人？”韩远轻声问道。
老人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远方，“能帮很多人啊？”他叹了口气，“现在到处都缺人手，很多地方连耕牛都没有，全靠人力耕地。有了这犁，就算是妇人老人，也能下地干活了。”
“那您说，这犁该怎样推广出去？”
八叔公转过头，目光炯炯地看着韩远，“你是想开个铺子卖犁？”
韩远摇摇头。“这犁的做工并不复杂，您半天就能打造一架。若是开店卖犁，第一架卖出去就会被人仿制。”
“那你想怎么办？”
韩远沉默了片刻，“我想把它献给朝廷。”
“献给朝廷？”八叔公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也对，这样的好东西，确实该让更多人用上。”
“八叔公，您先多打造几架，给咱们村的佃户和邻村用用。”韩远说着，转身就要走，“我这就去洛京城。”
“你要去见谁？”
“长孙县公。”
长孙府邸，韩远站在院中，看着南宫无垢围着那架新犁转来转去。阳光透过树影，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此犁当真有你说的那般神奇？”南宫无垢停下脚步，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千真万确，这玩意儿早就测试的清清楚楚。”韩远正色道，“只需一牛就能轻松耕地，干活的速度丝毫不逊色于两头牛。若是配上刀耙和竹耖，更能精耕细作，大幅增产。”
南宫无垢意味深长地看着韩远，“你为何不将此物送到安泰县衙，反倒送到我这里来了？”
韩远心中一紧。这等神器若是交给县衙，万一被人贪了功劳怎么办？还是直接找个能上达天听的人更稳妥。可惜薛马鸿他们都出征了，一时也想不到其他门路。
“此物虽小，却利国利民。下官不敢私藏，自然要想办法尽快呈报朝廷。”韩远斟酌着说道。
“那你为何不直接去县衙？”南宫无垢依旧笑着追问。
韩远低头不语，心中暗自盘算。南宫无垢毕竟是自己沐露膏坊的股东，总该给自己一个机会。
南宫无垢看穿了韩远的心思。“若此物真如你所说那般神奇，确实算得上一桩大功。说吧，你想要什么？”
“下官现在还是白身，若能得一勋位，便心满意足了。”
“就只要一个勋位？”
韩远笑着点头。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狮子大开口反而不美。
“碰巧秦王此刻正待在京城，我这就带着新犁去见他。”南宫无垢说着，挥手示意韩远退下，“若真如你所说那般好用，秦王必会呈报陛下。到时候，自然少不了你的赏赐。”
南宫无垢并没有立即去见赵世德，而是先带着新犁去了自己的渭河庄子。这等大事，他必须亲自验证才行。
庄子里，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庄头轮流试用新犁。他们个个兴奋异常，连声称赞这犁实在太好用。
“老爷，这犁比老犁轻巧多了，一头牛就够用。”
“是啊，就算没有牛，用人来拉都行。连年轻妇人都能拉动。”
“最重要的是，这犁翻土特别均匀，种出来的庄稼一定长得好。”
这些老庄头七嘴八舌地说着，个个激动不已。南宫无垢不会轻信韩远的话，但他相信这些世代为长孙家种地的庄户。
他立即带着新犁返回洛京，直奔薛王府而去。
此时的赵世德正准备出征，听说南宫无垢来访，也没太在意。片刻后，南宫无垢提着那架还沾着泥土的犁闯进了书房。
“殿下，祥瑞啊！这可是振国神器！”
赵世德被这话惊住了。他仔细打量着那架形状怪异的犁，心中暗自惊讶。身为亲王，他对农具自然不陌生，但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犁。
“殿下，瞧瞧这全新打造的农具。”南宫无垢兴奋地解释道，“这玩意儿比传统犁具轻便多了，而且比老式犁具强得不是一星半点。只需一牛就能胜过两牛之力，就算没牛，用人力都能耕地。”
赵世德越听越是震惊。若真有这等神器，那对大唐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此物当真如你所说？”
“臣已在庄上试过，确实如此神奇。”
“是哪位能工巧匠所造？”
南宫无垢笑道：“这事儿听起来估计会让您觉得匪夷所思，是江南韩远所造。”
“江南韩远？营造部、农事寺、器械监可有此人？”
“就是上次做沐露膏的韩三郎，殿下还去他家吃过唐僧肉。”
“原来是他！”赵世德恍然大悟，“此犁当真是他所造？”
“正是。他说愿献此物于朝廷，只求一个勋位。”
赵世德大笑：“如此神器，岂止值得一个勋位！走，速去器械监，让他们好好研究。”
器械监的工匠们围着新犁仔细研究，不时发出惊叹声。他们试着用各种方式测试，最后一致认定这确实是一件了不起的农具。
赵世德立即入宫面见赵煊。正在和诸默等大臣议事的赵煊听闻此事，也是大为震惊。
“神器！”
“祥瑞！”
众臣纷纷称赞。有人已经开始计算，若是能将这种新犁推广到全国，每年能增产多少粮食。
赵煊龙颜大悦：“二郎，此人是何来历？”
“回父皇，此人本是山中沙弥，今年他敬爱的师傅竟然撒手人寰，他便还俗下山。后为府兵韩铁戈之子，也是将军义子。”
“将军义子？”赵煊眼前一亮，“其父现居何职？”
“乃虎威军下安泰县青龙府队正，如今已奉诏出征。”
赵煊沉吟片刻：“既如此，便加封韩铁戈为从五品安泰县开国男将，任命韩远为正七品勋云骑尉。赐黄金百两，赏田百亩。”
消息传回江南，韩远正在田间指导佃户使用新犁。听到圣旨，他恭敬地跪下，心中却没有太多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