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户恍然大悟,但又很顾忌。
“殿下,您这是要掀了大皇子的老底?”
“可忠骨崖埋的不止虞家独子,还有当年随行的五千赤羽军……”
他喉结随之滚动,绣春刀柄都被攥出汗渍,“咱这细胳膊细腿的,怕是刚刨出点土渣子,就得被赤羽营射成刺猬啊!”
“出息!”
李玄戈反手将半块霉豆腐塞进千户嘴里,“本王让你刨的是案牍库的灰,又不是真去西域吃沙子!”
他忽然抄起廊下的火钳,在青砖上画了一个王八壳:“十几年前的军报说虞家独子孤军深入遭伏击,可你见过哪一只王八把脑袋往鳄鱼嘴里送的???”
公孙明月剑穗扫过王八壳,在龟首处戳出个窟窿。
“除非——”
“除非鳄鱼是他亲爹养的!”
李玄戈顺势接口,火钳“咔嚓”一声夹碎砖角。
“去查当年随行的副将调令,尤其是活到现在的老油条……”
千户将霉豆腐从嘴里吐了出来,一脸铁青:“早死绝了!兵部名录记载,那支赤羽军连炊事班都战至最后一卒了!”
“死绝了?”
李玄戈忽然咧嘴一笑,脸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死人的嘴能缝上,活人的裤腰带可未必……去查一查赤羽军那些鳏寡孤独的遗属,尤其是家里突然发财了的!”
他手指弹飞一块王八脆骨,精准打中屋檐下的麻雀,“比如突然给儿子娶了八房小妾的老光棍,或者天天啃树皮却供孙子读国子监的寡妇。”
千户的虎躯一震:“您是说有人靠卖主子的秘密换银子???”
“你懂的就行!”
李玄戈挑了挑眉,给了千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是!”
千户领命后,直接溜了出去。
然后。
蹲在茅房顶上嚼了半斤的椒盐脆骨,忽然福至心灵……
“啪!”
他猛然一拍大腿,脆骨渣溅了树下**的野猫一脸:“老子这身飞鱼服太扎眼,得换个马甲才可以,否则根本撬不出任何东西来!”
想至此。
他从树上跃下,径直飞奔向了黑夜中。
当天傍晚。
西市最破的棺材铺前晃出了一个瘸腿老乞丐。
他的破碗里盛着三枚铜钱,碗底刻着赤羽营的鹰徽……
“行行好啊……”
老乞丐颤巍巍拦住一个挑粪的汉子,袖中暗器寒光隐现。
“俺孙子在国子监读书,赏点……”
“赏你奶奶个大南瓜!”
挑粪汉一瓢粪水泼了过来:“国子监的门槛都被你们这些假遗孤踏破了,上回有一个瘸子说他爹是赤羽营的伙夫,结果连行军锅有几条腿都说不清!”
千户抹了一把脸上的粪星子,瘸得更逼真了:“俺儿子叫王铁柱,他娘是李寡妇……”
“李寡妇?”
挑粪汉突然撂下了粪桶,眼神里流露出一抹诡异,“城东杨柳巷那个半夜唱《十八摸》的李寡妇?”
“???”
千户虎躯一震,暗器险些滑出了裤裆。
不是……
自己胡编乱造的人,这他娘也能对上啊?
千户喉头一哽,硬着头皮接茬:“对对对!就是爱唱曲儿的李寡妇!”
挑粪汉突然把粪瓢往地上一杵,眼神贼亮:“那婆娘上个月刚给儿子捐了一个国子监廪生,用的还是西域金铢,呵呵……你要是她的老伴儿,粪坑里都能捞出金疙瘩,还会在这儿要饭!?”
西域金铢?
千户双眼一眯。
果然……
有了一点点线索!
他嘞嘴一笑。掏出了李玄戈给他的一锭黄金:“瞧不起谁呢?”
挑粪汉:“???”
不是……
你丫的都出来要饭了,居然还能拿出黄金来?
千户得意洋洋的扭头就走,只留下一句让挑粪汉恍然大悟的话语。
“好好看,好好学,这叫做……”
“出来要饭是副业,主业躺在寡妇怀里嘤嘤嘤!”
挑粪汉:“???”
他悟了!
原来他挑粪挑了十几年,是有原因的……
……
入夜,杨柳巷。
李寡妇的破院前栽着一棵歪脖枣树,树杈上晾着条茜素红肚兜,风一吹活像吊死鬼吐舌头……
千户早早蹲在墙根,鼻尖顶着晾在墙角的葱蒜前:“他奶奶的,熏香都比粪坑强……”
“吱呀——”
木门忽开,李寡妇扭着水蛇腰晃到枣树下,月白寝衣领口松垮,指尖勾着肚兜带子哼小调:“八月呀十八摸呀,摸到情郎的赤兔马……”
千户捏着鼻子刚要探头,后颈突然一凉——
惊鸿剑尖抵住了命门。
身后随之传来公孙明月那冷若冰泉的嗓音:“摸到几更天了?”
“三、三更……”
千户的裤裆一热,“公孙姑娘明鉴!属下这是替殿下……”
“替本王听墙角?”
李玄戈倒挂在枣树上,指尖捻着一片枣叶射断肚兜绳,“哟!这鸳鸯戏水绣得妙,但针脚比惊鸿剑法还潦草!”
肚兜“啪”的一下糊上了李玄戈的俊脸,李寡妇叉腰啐道。
“哪来的登徒子?”
“老娘这鸳鸯分明是野鸭啃藕!”
公孙明月的剑穗一卷将人拽落,李玄戈顺势滚进院内鹅卵石堆,硌得尾椎骨生疼:“嘶——姐姐这招‘王八翻身’使得妙!”
“少贫嘴。”
公孙明月足尖挑起一块鹅卵石,精准击中了厢房的窗棂。
“咔嚓——!”
半截生锈的西域弯刀应声坠地,刀柄鹰徽在月光之下泛着一抹幽光。
李寡妇的脸色骤变,转身要跑却被千户的粪叉勾住了裙带:“娘子别急啊!说说这赤羽军的制式刀怎会在你家?”
“捡、捡的!”
李寡妇慌得不停爬,却一点都爬不动,因为**被千户给踩住了。
“放屁!”
李玄戈拎着弯刀,晃到她的眼前。
“这刀柄缠的犀牛皮产自暹罗,除了西域那儿能够弄到,其他地方很难可以搞到,你当捡破烂能凑出一场满汉全席?”
“说,你丈夫是如何死的???”
每一个地方产的武器均有不同。
比如玄铁军用的武器,乃是狼头。
而江南白袍军则是以一张鬼脸示人。
至于西域大军的武器……
虽没有那么明确的标记,但犀牛皮的包裹,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根本没地方能够仿造。
但是。
厢房内突然传来婴儿啼哭,李寡妇身子一软,不敢挣扎了。
“我说!我都说!当年王铁柱他爹根本不是战死,是……”
“是去送死的!”
李玄戈三人脸色一变。
奶奶的!
果然有东西!
却见李寡妇的指甲抠进了青砖缝,喉间挤出嘶哑哭腔。
“赤羽营先锋队三百人,全被派去探西域准格尔汗国的陷阱……”
“那夜风沙大得能把骆驼吹上天,大殿下说探明敌情就给军饷十倍!”
李玄戈的手指摩挲着弯刀上的鹰徽,寒光映出眸底碎冰:“结果?”
“赤羽营三百人刚进黑风谷就被射成了筛子!”
李寡妇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惊恐之色,“铁柱他爹拼死逃出来后,上报了消息,但不久后退役,便染了重症而撒手人寰了……”
有问题!
妥妥的有问题了!
没想到……
他们仔细一调查,真调查出了大问题来了!
千户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所以……真的是自己人杀自己人?”
“错!”
李玄戈双眼一眯,冷冷笑了出来。“那是养鹰人定期修剪鹰爪,防止猎鹰太强反噬其主,同时又能让虞家彻底效忠,一举两得!”
当年。
虞光年的独子虞仙在那三百人遇难后,亲自率领了一支五千人队伍前往那个地方,自此五千赤羽军再也没有人折返回来,反而只有虞仙的一截断指……
公孙明月的瞳孔骤缩:“你是说虞光年独子收到的求援信号……”
“也是假的!”
李玄戈反手甩出三枚铜钱,在青砖上摆出西域地形。
“黑风谷在西域的东南,虞仙率领的赤羽分营却在西北驻防……”
他指尖划过两道沟壑,猛地将铜钱拍进裂缝。
“八百里加急的狼烟传讯,怎么偏偏就虞家的分营收到了?”
千户突然一拍脑门:“属下想起来了!当年兵部驿丞是虞尚书门生,如今那人已经成了车驾司郎中!”
“哦?”
李玄戈眼神一闪,脸上露出了一抹玩味,“将李寡妇保护着,咱们去搞他!”
千户闻言,脸上浮现着一抹兴奋。
能不兴奋?
搞一个正五品的官啊……
恐怕只有像李玄戈这样的皇子,才敢明目张胆地去找麻烦了!
主仆二人说干就干,竟要直接出发……
结果公孙明月甩出惊鸿剑鞘,横挡在李玄戈跟前:“你就不担心打草惊蛇?”
李玄戈闻言,脸上的笑,比西域贩骆驼的奸商还蔫坏。
“打草惊蛇?”
“本王这是要——”
他忽然抄起李寡妇晾在树杈上的茜素红肚兜,往公孙明月怀里一塞,“借姐姐的剑穗钓王八啊!”
公孙明月剑鞘一抖,肚兜缠上勒住了李玄戈的脖颈:“说人话。”
“车驾司郎中王有财有一个独子叫王多鱼。”
“夜夜泡在怡红院当散财童子!”
李玄戈扯着肚兜带子转圈,“听说这小子有一个怪癖,喝高了就爱在姑娘大腿上写情诗!”
千户一脸错愕,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这题属下会!上回那厮在柳如烟姑**裙底写了一首《情郎十八摸》,墨汁糊得姑娘三天没接客!”
“所以你打算从他儿子入手?”公孙明月明白了过来,问道。
“嘿嘿!”
“那小子能夜夜在青楼当散财童子,家中贪污必然不少……”
李玄戈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的解释。
“若能一点点揪出来,再弄成一份详情列表给虞光年看……”
“那不是很刺激?”
没错。
强扭的瓜……
根本不甜!
虞光年如今的臣服,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孙女,才会选择卑躬屈膝。
一旦虞姬好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可一旦能将虞光年效忠的对象,所遮掩着真实面目的面具打碎……
那收服一个虞光年,可比睡大他孙女肚子要来得容易许多!
公孙明月恍然大悟,美眸横了一眼千户:“千户去怡红院,李寡妇我来保护。”
“得令!”
千户一听,便一骨碌拉着李玄戈蹿出墙头,活像一只发情的锦鸡。
……
怡红院雕花门楼前悬着八盏琉璃灯,灯下垂落的茜素红绸被夜风卷得漫舞飘飞。
龟公扯着公鸭嗓吆喝到第三声时,街角骤然炸开一阵叮铃哐啷的铜钱雨——
“姑娘们!本公子来普度众生啦!”
王多鱼反手将一袋金铢抛向半空,金雨簌簌砸得龟公抱头鼠窜。
他身着翠绿蜀锦袍,腰间玉带镶着十八颗夜明珠,活像一只开屏的孔雀精投错了骡子胎……
“要死啊!”
二楼正凭栏嗑瓜子的花魁柳如烟手一抖,瓜子仁正巧卡进深壑:“快收帘子!那瘟神又带着他的**诗兴来了!”
刹那间……
整座怡红院鸡飞狗跳!
抱琵琶的姑娘踩着凳面蹿上房梁。
斟酒的美人拎着裙摆钻入了桌底。
连后院打瞌睡的老鸨都一个激灵滚进腌菜缸……
龟公更是捂着满脑袋包哀嚎:“王公子您行行好,昨儿如烟姑娘大腿上的墨宝还没搓干净……”
“俗!忒俗了你们!”
王多鱼一把抖开洒金折扇,扇面上歪歪扭扭写着“风流不让李太白”。
他靴尖勾起滚到脚边的金铢,顺势塞进龟公的裤裆:“本公子今日要玩高雅艺术——在美人脊背上题《寡妇情诗》全篇!”
房梁上的柳如烟闻言腿软,簪头的珍珠步摇都坠在王多鱼的跟前。
“接着奏乐!接着舞!”
王多鱼弯腰捡起步摇,就着琉璃灯细看,突然诗兴大发,“啊!这圆润的珍珠多像姑**泪,这颤抖的流苏恰似我破碎的心……”
“心你奶奶个罗圈腿!”
三楼雅间猛然泼下一盆洗脚水,混着胭脂的馊汤精准浇透他的孔雀头……
李玄戈翘腿坐在雕花窗沿,手里还晃着半壶竹叶青:“王公子这打油诗,狗听了都得绝食三天!”
千户从门缝探出脸来补刀:“怡红院茅坑里抄来的厕纸都比这扇面有文采!”
“放肆!”
王多鱼顶着满头茶叶梗暴跳如雷,“你们可知本公子师从何人?江南诗圣见了我都得喊声祖宗!”
李玄戈不以为意的一笑。
“诗圣?”
“那请问……”
“‘白毛浮蛋汤,红掌拨清粥’是哪一路神仙作的?”